少時的雨,淋不透十年風霜。
忽然間,窗外一隻同樣濕淋淋的麥色手掌探出,驟然握住孟長盈的手腕。
碧玉镯在皓腕間一蕩,叩擊麥色大手上戴着的青金指環。
輕靈叮咚一響,在沉悶雨水間令人心頭一動。
孟長盈擡眸,對上一雙專注的茶褐色眼眸。
萬俟望高大健壯,站在小窗前如同一堵牆,完全遮擋住飄飛的雨水。
他肩頭濕了一塊,卻渾然不覺,隻定定看着孟長盈,像是要看到她眼睛深處去,探究她的魂靈。
孟長盈抽手,卻沒抽動。
萬俟望握得很近。
兩隻手都是濕淋淋的,孟長盈的手很涼,萬俟望的手熱乎乎的,有着一股原始生命力的熱度。
“雨中賞荷,這是中原人愛做的事情嗎?”
萬俟望忽然開口。
孟長盈眉心微蹙,她此時心緒不佳,隻覺得他的糾纏令人煩擾。
“松開。”
星展口中咬碎一塊荷葉酥,含糊不清地怒道:“你做什麼!沒聽見主子叫你放開嗎!”
她一躍而起,手已經摸上了牆上的長弓。
孟長盈擡手,示意她退後。
萬俟望更是一眼都不曾看過去,廊下雨水打濕他的發辮,他整個人濕漉漉地顯出更鋒利野性的輪廓。
“走吧。”
他手掌一翻,指尖滑到孟長盈掌心,松松握住,往雨中拉了拉。
孟長盈眉心微松,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卻沒有掙脫萬俟望的手,任由他握着。
“走吧。”
萬俟望歪了下頭,又說了一遍。
他的态度這樣奇怪,似乎笃定孟長盈會同意。即使他什麼都還沒說明白。
孟長盈迎着他明亮如野火的眼睛,忽而笑了。
她朝他伸出另一隻手。
萬俟望也笑了,一俯身将人從窗中輕松帶出。
他嘴角高高翹起,在雨中與她十指相扣,徑直往荷塘走。
他身上大半都被打濕,還随手撿起擱在一旁的油紙傘,擋在孟長盈頭上。
背後月台面色難看,追出來道:“主子,快些回來!”
孟長盈沒回頭,隻随意擺了擺手。
這樣大的雨,月台完全放不下心,她臉色變幻,終于忍不住怒氣。
“陛下,你莫不是瘋了!你是想害死主子嗎!”
萬俟望倒是回頭看她一眼,面上的笑不管不顧,是令人心驚的鋒芒畢露。
他說:“害她一條命,我就賠她一條命。”
萬俟望說完,摟住孟長盈腰肢,直接帶人飛掠落在木舟上。
這木舟簡陋,船艙位置狹小,隻有草棚做的頂,連艙門簾子都無。
孟長盈好生坐在艙中,萬俟望站在船頭,提起長長的竹竿對水岸一抵,木舟輕飄飄蕩入荷塘中。
劈劈啪啪,是木舟行進時荷葉打在上面的聲音,幾乎蓋過雨水砸落的動靜。
周邊入目皆是高高的青碧荷葉和粉白荷花,在風雨中搖曳生姿,清麗靈秀。
萬俟望背後是走過的水路,波紋一圈圈散開。
他拿着竹竿撐船,一身玄紅盡濕,動作間手臂胸腹肌肉伸張,像是懶散的虎豹。
雨水斜斜飛入船艙,孟長盈沒有躲雨,隻仰面閉了閉眼。
潮濕水汽撲在面上,荷花清香萦繞不散,像是一個遙遠而朦胧的夢境。
良久,小船停下。
孟長盈睜開眼,望着周圍無窮無盡的荷,有些恍神。
“到荷塘深處了。”
萬俟望開口,孟長盈這才看向他。
他才鑽進船艙,正小狗似的甩着頭,濺出許多水珠。
孟長盈伸手擋了擋。
萬俟望看見,笑得有點壞,又多甩了幾下。
孟長盈有半年不曾見過他,也很久沒見過他披散發辮的模樣。
他長發帶着微卷,打濕後卷曲更加明顯,淩亂披着,粘在臉頰和脖頸上,像是某種古老的神秘圖騰,帶着原野自由狂放的氣息。
衣服全濕透了,貼在身上很不好受。
萬俟望皺皺眉,擡手扯散領口袖口,輕啧一聲。
孟長盈注意到他的動作,悠悠道:“實在難受,就去了外衣。”
話落,萬俟望動作頓住驟然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