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很好看。”
“那你……”
“但我不能要。”
田娘溫婉的笑滲進蕭瑟寒風。
“為什麼……不能要,你嫌棄我嗎?”
“我隻是個百戶,還是個夥夫,又生得蠢大蠢大的。”
“可我會做飯,我願意給你做一輩子飯!錢都攢起來給你,給孩子,我不花錢的……”
吳百戶又急又羞,冷風中漲紅了臉,恨不得把心挖起來證明。
不知是不是星展的錯覺,她好像在田娘眼底看到一抹晶瑩水色。
吳百戶說了這麼多,田娘還是心腸很硬地搖頭。
看起來秀氣腼腆的人,此時竟意外地堅定。
“你不蠢,夥夫和百戶已經夠好了。是我不夠好……”
田娘聲音低了些,頭也垂下來,手指緊緊抓着衣角,微微顫抖的聲線極力穩住。
“……你該去找個好姑娘,好好過日子,别在我身上費心思了。”
星展本來還龇着牙在看,沒想到情況急轉而下。
她茫然回頭,扒着萬喜肉肉的肩頭疑惑道:“怎麼回事?我看田娘很不忍心拒絕他,她真不喜歡他?”
萬喜回頭,小圓臉嚴肅,深沉地說:“别問了,你不懂。”
“……你不說你怎麼知道我不懂?”
“有時候,再喜歡的人也不會在一起。”
萬喜搖搖頭歎息,啃下一塊芝麻糖,開始嚼。
星展愣了愣,還捏着小弓的手指忽然一陣刺痛。低頭一看,一根木刺正紮進皮肉,冒出一滴血珠來。
說實話,從前她随羽林軍金吾衛出動,也受過不少傷。
眼下這一根木刺,在她眼裡都算不得傷,同蚊子叮一口沒什麼區别。
可指尖的刺痛卻超乎想象地尖銳。
都說十指連心,星展這回信了。
明明隻是紮在指尖,那根小刺卻好似随着血液流進心髒,再狠狠地紮下去。
從前她和月台說,即便沒有烏石蘭蘿蜜,她也不會和奉禮在一起。
月台還誇她長大了。
可她的話是騙人的。
奉禮不喜歡她。
奉禮喜歡烏石蘭蘿蜜。
即便烏石蘭蘿蜜是烏石蘭烈的女兒,即便她已經死去,可星展還是明明白白地知道,奉禮仍舊喜歡她,一刻不停。
萬喜瞥她一眼,星展失魂落魄不知在想什麼。
萬喜嚼着芝麻糖,捉起星展的手指,擦去那滴血珠,幫她把小木刺擠了出來,用的力道不算輕。
星展回神,甩了甩手,怎麼感覺比剛才更疼了?
但還是道了聲謝:“……多謝。”
萬喜搖搖頭,啧聲道:“又一個為情所困的。”
星展頓時羞惱,隻覺得遮羞布被人呼啦扯下來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她聲音這麼大,立馬驚起溪邊的田娘。
吳百戶已經不在了。田娘手裡還捧着棗泥乳糕,冷掉的乳糕有股子腥氣,可她還是吃掉了。
田娘看兩人尴尬地擠在樹後,立刻明白她們是在偷偷看戲,眼圈紅了,轉身就跑了。
萬喜見狀,叼着芝麻糖就追過去。看着圓,但跑起來相當靈活。
隻剩星展留在枯樹後。
她因田娘而内疚,但又為自己難過。
複雜的情緒沖上來,叫星展無所适從。
但營中很快忙碌起來,谕令命臨州軍攻取岐州城,此消息一出,上下皆有怨言。
此事唯一的好處或許是,臨州州牧終于同意,接受臨州大營一半的災民入臨州城。
此舉當然不是因為同情,而是怕臨州軍負擔太重,敗給岐州。那臨州也就跟着完了。
臨州大營練兵演武浪潮起,就連總咋咋呼呼的楊副将都安生不少,沒再去找騎兵營和娘子營的麻煩。
十日後,谕令再達,催促出兵。
退無可退,隻能戰。
中軍大帳,衆将集結,氣氛凝重。
孟長盈還端坐在她上一回的位置,但這次沒有人再露出異色。
畢竟騎兵營雖說沒有明面上收編,但實際上已是臨州軍的戰力,也算同僚了。
趙秀貞坐在孟長盈對面,身着軟甲,束起短辮,更顯得利落幹練、英氣逼人。
她目光在孟長盈身上轉了一圈,确認她的面色無恙後,又随意離開。
褚巍站在輿圖前,沉着掃視衆将。
“諸位,兩道皇令已下,不能再拖了。”
帳中落針可聞,片刻後,楊副将一拍長案,眼裡帶着血絲,吼道:
“戰便戰!我就不信了,我們褚家軍百戰百勝,今日還能栽在這小小的岐州上!”
“就是……”
此話一出,激起不少将領臉紅脖子粗地宣誓。
褚巍沒有阻止,孟長盈亦靜靜看着衆人情狀。
等到聲響漸熄,一身銀甲的褚巍擡手,頓時壓滅所有聲響。
帳中寂若無人,隻有肅殺之氣蔓延開來。
褚巍點将:“騎兵營崔紹!”
“末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