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台被她一連串的眼淚和怒吼驚住,愣在原地。
“你……”
“我什麼我,我叫你走開!”
星展用力一拍床榻,卻牽動身上傷痕,疼得變了臉色。
月台手掌微微一抖,下意識想要上前,邁了小半步卻又滞住。
萬喜還趴着,田娘上藥的動作也停住,背對兩人尴尬站着。
大帳中阒然無聲。
月台看向孟長盈,嘴唇翕動,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向來最沉穩有度的人,眼裡盡是茫然無措,還有一絲受傷。
田娘左右看看,秀氣面皮泛紅,捏着藥膏就出去了。
“我……我先出去,再找醫官拿些藥來。”
萬喜默默地把頭埋進枕頭裡,假裝自己不存在。
良久,孟長盈開口,面無表情。
“星展,我問你一句話。”
在這局促氣氛中,星展上頭的火焰慢慢熄滅,慌亂湧上來。
她不敢去看月台的反應,隻慢慢低下頭。
“主子且問。”
孟長盈唇角抿平,嗓音微微壓着:“你們從小就跟在我身邊,我可曾用你剛才的語氣呵斥過月台?”
星展甕聲甕氣答:“……不曾。”
“我視月台為姐姐。她即便有不是,也不該被你如此呵斥,你可明白?”
孟長盈一字一頓,說得緩慢,不怒而威。
月台眼底染上水色,掩飾般的眨眼,别過臉去擦了擦。
主子不許她在旁侍奉。她還以為主子也同星展一樣,厭煩她了。
星展頭越來越低,幾乎要把腦袋埋進胸膛,聲音更是嗫嚅。
“……我明白。”
“向月台道歉,下次不可再犯。”孟長盈說到這裡,頓了下,不緊不慢道,“若再犯,我讓庭山來管教你。”
星展肩膀一抖:“知道了。”
她也明白,主子和月台心疼她,不會傷她。
可褚庭山不同,那是個說一不二、鐵面無私的大将軍,說罰就罰。
星展慢慢擡頭,還是不太敢看月台,眼睛隻盯着她的袖口,吞吞吐吐道:“月台,是我錯了,你别生氣,我再也不這樣了。”
月台面上用力,勉強露出個溫柔的笑:“我不生你的氣。”
話落,又是一片寂靜。
有些話一旦說出口,便是覆水難收。再多的粉飾,也難彌補傷人之語砸出來的傷痛創口。
孟長盈沒有再多說什麼,隻吩咐道:“月台,你先回騎兵營。”
“是。”
月台眼尾掃了星展一眼,見她仍垂眼不看人,便轉身離去。
出了大帳,外面四人正尴尬站着。
崔紹郁賀并肩站着,田娘站在一邊,胡狗兒站在另一邊,都面有憂色。
星展嗓門大,吼的那一嗓子,他們可都聽見了。
見月台出來,崔紹第一個迎上去,疑道:“怎麼回事,星展她……”
注意到月台微紅的雙眼,和嘴角的牽強笑意,崔紹立時住嘴,轉了話頭。
“明日或要攻城,我正焦頭爛額呢。月台姐姐快随我去,給我出出主意……”
崔紹側身擋住郁賀搭話的意圖,嘴巴嘚啵嘚不停,直接将人護着帶走了。
郁賀懵然,反應過來後又覺得好笑。
崔元承這人,上起心來怎麼跟隻護食的鳥似的,也不怕人笑話。
田娘正在猶豫,這會該不該進去。萬喜和星展的傷可還沒處理完呢。
帳門突然打開,孟長盈掩着大氅,被迎面而來的晚風吹得咳嗽幾聲。
胡狗兒挪動腳步,站到風口,稍擋一擋冷風。
孟長盈緩過來,輕聲道:“星展無事,都是皮外傷,不必擔憂,軍中事忙,奉禮也先回去吧。”
郁賀點頭,又關懷道:“冬來天寒,快進去吧,莫受了風。”
孟長盈點頭,郁賀行禮後轉身離去,背影消瘦。
孟長盈目光移到胡狗兒面上,見他一動不動,面露詢問之色。
胡狗兒斂眉垂目,直直跪下:“請主子責罰。”
“罰你什麼?”
“主子命我看好星展,她受了傷,便是我之過。我該受罰。”
胡狗兒嗓音微啞,帶着濃濃的懊惱頹喪氣息。
看樣子,若孟長盈不罰他,他或許會自己罰自己。
孟長盈蹙眉:“站起來。”
胡狗兒聞聲,立即爬起來站直,等着孟長盈的發落。
“此事與你無關,”孟長盈上前兩步,手掌輕飄飄落在他肩上,拍了拍,“這段時間,你仍跟着奉禮,多學多看。”
胡狗兒神情茫然片刻,總是陰冷寡淡到有些瘆人的臉,忽地顯出些呆滞的可愛。
他張張嘴:“主子……”
孟長盈收回手,唇角稍稍牽起,溫言道:“去吧。”
胡狗兒抿緊唇,下巴緊繃,那道白疤被風吹得殷紅,頗為顯眼。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