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的時間斷層,我想,你無法解釋。你應當知道,你死去四年了。”
砂辰幫腔道:“是的呀,現在啥年份了都,2025!”
楚苑神情呆愣迷茫。
幾息間,她口中逐漸發出“嗬嗬”的嘶聲,一點一點蹲下去,用雙臂箍住了頭。
白藏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說出他業務最熟練的那句話:“交代完是誰把你帶來這條線的,你就該回到你原本的時間去了。”
眼前的女孩片刻後安靜了下來,她略略松開緊抱着頭的雙手,脖子生了鏽般一點點擡起頭,眼神呆愣愣的,被陽光照得有些透亮:“我明白了,但是……可以問問我是怎麼死的嗎?”
“我不知道。”白藏搖了搖頭,答得極快。
隻是他實在不擅長說謊,飄忽的眼神貓看了都知道有貓膩。
楚苑雙手抓着頭發,口中呢喃:“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他們,都是他們……”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極其恐怖的場景,猛地瞪大雙眼,眉頭一點點皺起,表情混雜着渴求、厭棄,與眼珠裡最後的一點誠摯幹淨。
她那樣望着不知名的遠方許久。
楚苑安靜了片刻,緩緩擡起頭,愣怔着看向白藏。這個本應成年在即的女孩仍是孩子模樣,面龐帶着未消的稚氣,她嘴唇翕張,嚼着細風一般,聲音微弱:“但是我還是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
白藏聽不清她說了什麼,隻得一再靠近,又顧及着懷裡的黑貓,最後保持着半步距離,直到對方神經質地重複了許多次他才勉強聽清。
對自己的時間錯亂表示毫不知情,并非少見自我開脫罪責的托詞。
但這往往是對窮兇惡極之徒所用的推測。
白藏垂眸看着蹲在自己墓碑邊、神情已然麻木下來的楚苑,他自然留有防範,但私心裡,他傾向于楚苑沒有說謊。
他昨夜夢見了啟示。
楚苑是被人逼死的。
學生們對家境不好的人惡作劇。放假前的元旦彙演班級獻唱,她的服裝被人燒毀;嘗到惡作劇快感的人再是藏起了她新發的寒假作業,最後将她鎖在學校宿舍鮮有人去的地下室一整個假期。
沒有通訊設備與食物,她死了四年才被發現。
四年之内,無一人報警。
白藏引導着她的思路:“你醒來後,看見了誰?”
楚苑頭發被抓得淩亂,袖口的縫補痕迹暴露出來,它粗糙,但牢固,像出自不善針線之人的手。
她吐了幾個字:“哥……哥?”
尾音遲疑,顫抖着:“我看見的人,是我的哥哥……”
白藏将視線從她身上移開,那被植株遮蔽的小路裡又有人鑽了出來,正朝着他們的方向走來。
赫然是那位相貌堅毅的青年人。
白藏輕“嗯”了一聲,尾音上揚。他問:“那個人嗎?”
蹲在地上的女孩又一次尖叫起來,嘴裡胡亂叫着,像是想到了什麼絕不能相信之事,她渾身劇烈顫抖着,說什麼也不肯回頭。
“哥哥……救我,我要死了……”
坐在櫃子角邊的楚苑神經質地重複着:“救我……我要死了……”
暗沉的地下室沒有任何光線,她怕極了這樣的黑暗。從小時候的怕深夜,将窗戶上的報紙盡數撕下,到死前的怕大門緊閉,怕暗色侵襲。
她嘗試了一切辦法,蠻力撞門、鐵絲撬門,那門紋絲不動,靜守着她的崩潰與瘋癫。
楚苑隻想見一點光,她餓得眼前色彩混沌,泛起白光似的,又奮力爬着往前蠕動了幾步,在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亮閃裡碰到紋絲不動的大門。
冰得她直哆嗦,又退回到櫃子角邊。
爸爸腿不行了,得不到治療,意識都模糊了。媽媽沒人照顧了,妹妹還沒長大……
楚苑不知道自己在向誰求救,隻一味地呢喃着,給反複墜底的期待再次打一些很快就要漏的、仿佛紙兜着的氣。
紙……紙?
她拿起手邊的紙張神情麻木地塞進嘴裡,一口口嚼着。
那是她最後的儲備糧,是她搶奪寒假作業時撕扯下來的幾張。
墓邊的楚苑表情猙獰。她抓起地裡的土壤,手指裡溢出過分幹硬的沙礫。她正要往口中遞,又被趕來的男人一把鉗住手腕。
“老師,小苑這幾天精神不太好,看到她自己出了門,我就有些擔心,幸好趕上來了,你們沒吓着吧?”
青年人緊緊握着楚苑的手腕,将她從地上拽起,神色抱歉地看向白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