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的微光塗抹在天的邊際,浪潮洶湧,交織着纏繞的手臂、墨藍色暈染鋪陳的畫面之下,沉沒的魚兒颠倒着浮起。
白藏奮力劃開眼前混亂的所見,口鼻被反複淹沒、雙眼的刺痛感激得他不斷流淚。
他病還沒好全,又是一番折騰,透支得嚴重,一旦松懈起來,便是好一陣昏睡。
本應全無幹擾的熟夢,睜開眼卻是粘稠的窒息感。
額發一绺绺濕在他面頰,白藏用濕漉漉的雙手按揉着眼周。撲在身上的似乎不再是海水,而是一團團溫柔的棉絮,細細簇擁着叫人不用擔心墜入深海。
極誇張的色彩噴泉裹挾着油漆般刺鼻又令他上瘾的氣息,流進手掌中,細細擦過他的眉眼。白藏長呼了一口氣,海水被蕩起了層層波瀾,竟湧動着一陣陣退潮。
他跌坐在冰玉般的地面上。有人停在他身前,毫不掩蓋呼吸。
慢慢移開捂住眼睛的雙手,過于冷刺的、帶着震耳欲聾的尖嘯聲的陽光驟然侵蝕了整片視線。
眼前炸開的顔色一寸寸墜脫,白藏拼接起眼前這個人的形象。
——分不出性别的聖人般,此人合着雙目,眼皮上複雜的紋路隐沒于太陽穴,身上繁雜得讓人隻覺沉重的衣飾上遊走着瑩藍色的光線。
來人開口:“哎喲喂終于聯系上你了,小白,你現在在哪啊?”
白藏:“……”
這居然是砂辰?
白藏冷靜道:“在家。”
砂辰頂着一身不合人設的打扮,下意識點了點頭,又想起什麼似的趕緊搖頭:“我不是跟你說了不要回家嗎?家裡被人盯上了,我還不知道對方是誰。”
白藏問:“不回家,還能去哪?”
“……去月界那兒?好吧,我承認,我都查不出來,他們想怎麼跟你就怎麼跟你了。”砂辰語氣滿是惆怅。
“你剛才,淹我幹什麼?”
砂辰瞪大了眼睛:“不兒,誰淹你了?我剛剛才來,你自己做夢可别賴我。”
看着這個幾乎在發聖光的人操着一副市井口吻,白藏一時無語。他不含情緒地“哦”了一聲,卻被當作是嘲諷。
砂辰“嘤嘤”地假哭了一陣,看他身形搖搖欲墜,又給他拽來一隻椅子:“言歸正傳,你坐過來。”
白藏猛地被這家夥一拉,險些重心不穩,半是摔在了椅子上。他揉了揉撞得生疼的左肩,卻愕然發現自己的掌心某些部分透明得能看見交錯的筋骨。
換回原本扮相的砂辰吐出一大串兒藍沙,頭也不擡:“小白,來點血。”
“血?”白藏不明所以。
砂辰的線條手捏着那串長蛇般的沙礫,搖頭晃腦:“少問,你又學不懂。”
白藏咬破手指,向它遞過去:“三玉蟬是什麼?”
牽住他手指按壓着塗血痕的沙漏毫無破綻,說:“啥玩意?不懂。”
分辨不出它是真不知道還是裝聽不懂,白藏默默盯了它一會,放棄了這個話題:“月界在哪,我碰到矮星了,他不是已經……”
“月界沒能殺掉他,”砂辰打斷他的話,“我當時也以為他已經死了。後來我發現家裡紊亂的氣息裡也有他的手筆,才知道他還活着。”
白藏沉默片刻,任由砂辰給他套上一隻現做的手鍊,又問:“我沒提,你怎麼知道……”
也不知道砂辰在急什麼,它拍了拍手:“我天,你把我當什麼啊。我可是大名鼎鼎的砂爺,别說月界給你搞強化了,就算是你掉了幾根頭發我都知道。”
“哦……”白藏活動了一下手腕,方才看不清實體的手掌也逐漸愈合,“那你知道嗎,矮星已經,找上溫岚時了。”
“我當然……啊,不是?矮星找他幹嘛,對普通人他們不是最看不上嗎?”
白藏撥弄着手腕上的鍊條,下意識扣着那一節節相連的部分:“我還差點,殺了他。
“砂辰,我懷疑,他隐瞞了什麼。”
砂辰在他面前踱着步,滿是深沉地“嗯”了半天,語氣恨鐵不成鋼和奇異的欣慰:“不說十年,五年肯定是有了,白藏,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這種話。你簡直……簡直長大了。”
白藏不明所以地看着它。
它繼續道:“天哪,我居然還有聽到你說溫岚時壞話的一天,我肯定是做夢還沒醒。”
說着它居然真的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腦門,痛哼了好一陣:“居然是真的。我的三……掌管時間的砂辰大神喲。小白,你快快道來,怎麼個懷疑法?”
白藏皺着眉回憶不久前在溫岚時身上感覺到的異樣,不料最先襲來的是唇上的觸感與呼吸被掠奪的窒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