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時間,應該是亂的嗎?”
他們維護這麼久的東西,難道是錯的?
溫岚時步子倒是沒有停頓,視線在諸多大廈裡逡巡,答非所問似的:“我早些時候就在這高樓大廈間了,到現在,應當已經超過了半日。”
白藏發出了疑問的氣聲。
“我可以确定,這個詭異的地方并沒有天亮。”
白藏愣了一下:“……你聽見了?”
這話,顯然是在回答他問殘流的那句“這裡會天亮嗎”。
這人到底什麼時候看見自己的?他不禁懷疑起來。
溫岚時沒有繼續打啞迷:“我經曆過時間漏洞,也知道它足夠徹底抹除掉一個活生生的人,你們從來都是在救人。”
他推開一家看起來似乎是診所的店鋪大門:“如果沒有時間這一概念,人的生死都将被模糊,他們追求的不過是永生,這不可能百利無一害。”
這診所的模樣也怪異得很,隻有一隻方艙擺在正中。
像是聽見了來人的聲音,進門處的櫃台下慢慢冒出一隻身影,攀上櫃台的手覆蓋着土黃色的皮毛,戴着單邊眼鏡的猿猴打量着來人:“要治病?”
它……眼下倒是沒有那符号,吐人話的語調略異于常人,尾音帶着厚重的遲滞感:“過來吧。”
這猿猴從櫃台後走出來,步履遲緩地走向方艙。
——看步态,它應該不是老了,而是純粹的享受着慢節奏的步伐。見沒人跟上來,還回頭瞧一眼:“過來。”
溫岚時微側着身子将人掩在背後:“怎麼治?”
猿猴慢騰騰調試着機器:“回溯到原本的身體狀态就行。”
見它沒有什麼惡意,好像對人很無動于衷的樣子。白藏開了口:“代價是什麼?”
它又回頭看了一眼,居然一點一點咧開嘴:“你不如猜猜看,将是你們誰付出這代價?”
它下一瞬忽然出現在二人身後,一副饒有興緻的模樣:“哦?一個必死之人,一個天生藥引,嶽蓮池上哪兒找的好東西?”
白藏下意識将自己歸成了“必死之人”,他語氣急切地問道:“‘藥引’,是什麼意思?”
那猴子覆着毛的手掌輕掃着他垂在身側的手:“自然是讓嶽蓮池真正複活的‘藥引’。”
白藏不動聲色地甩開它的手:“‘複活’?”
猴子笑眯眯地撚着指頭:“他死了,死在三玉蟬的設計裡,現在正想辦法真正活過來呢。”
在它嘴裡聽見了“三玉蟬”,白藏輕咬了一下舌尖:“你知道三玉蟬?它究竟是什麼?”
猴子奇怪地看他一眼:“三玉蟬就是三玉蟬啊,你還治不治,不治我歇業了。”
“等……等等!藥引如果被抓走,會怎麼樣?”
站回櫃台後的猴子語調又回到了慵懶的狀态:“他給的籌碼隻夠我回答你五個問題,再問,需要額外的籌碼。”
白藏看着它悠哉遊哉縮了回去,拽着溫岚時走出去:“走,我死不了。”
他拉着人手腕走在前頭,心裡盤計着這猴子最後說的“他”究竟是誰,卻在開門時頓住了。
門外的光景又天翻地覆了。
頭頂的“月亮”逼得極近,沉沉壓着,大約隻剩下一幢樓的高度,便要侵襲下來。
離它愈發近了,才注意到,它的中心是陰沉沉的暗色,腐蝕了周身一切似的,銜着稍高些的樓棟頂端,全然吞噬了般黑漆漆的。
溫岚時忽地說:“它在誘導你。”
白藏一愣:“什麼意思?”
“高明的假話是說出真話卻叫人誤解,那猴子深谙此道。”
溫岚時擡頭看向那“月亮”,又看向身邊人琉璃瓦似的清透瞳子,視線又落在人身上無處不在的裂紋,顫動着眼睫不忍心看也緊緊盯着:“它沒有一句話真正說明白了。譬如對‘代價’的回答,你聽來會下意識認為‘代價’不由你付。它的話隻能在表層解讀,不可妄加臆斷。”
白藏眨了眨眼,像是覺得他的表情很難得一見,居然起了稀疏的笑意:“嗯,我懂了。”
他捧着眼前人的臉,微微壓低,輕抵着對方的額頭,呼吸交纏卻不冒進:“别擔心,會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