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那輛車把穿着新衣服的爸爸帶走了,又把爸爸裝在小盒子裡給帶回來。
第三天下午,我跟在一輛帶棚子的車後面,其他人跟在我後面,我被鄰居大娘扶着,走到田地裡,人們把那個小盒子放在一個用磚圍起來的小坑裡,接着是爸爸的照片,我趴在地上,土是新刨出來的,是濕的。
可是不對呀,不對,爺爺那個時候明明有一個叫棺材的東西,爸爸為什麼沒有。
長大後,我才知道,當時沒有給爸爸買棺材,我問媽媽,媽媽說當時大伯問要不要買棺材,媽媽本來想要買的,但大姑說“别買了,咱娘們孩子不活了嗎?”,最後就沒買那隻有幾百塊錢的棺材。
從爸爸走了那年起,我不再經常去姑姑家,姑姑來的也少了。
小學三年級開始,我就和二伯家的姐姐一起騎自行車上學,有一天放學回家的路上,一個比我高一級的男生對其他人大聲的說“他爸爸死了。”
那天我和姐姐拼命地騎自行車,拼命地追他,一邊騎,眼淚一直流,最後沒追上。那天晚上,二大娘和媽媽領着我去找那個男孩的家長,以前都是爸爸帶我去找欺負我的人的父母的。
有好幾次惹媽媽生氣,媽媽總會說“你去西南角找你爸爸去吧,找你那個不要你的人去吧。”爸爸的墳就在西南方向的麥地裡。
聽到同學和我講他爸爸怎麼樣怎麼樣,知道他們會管自己的爸爸叫老爹。我逐漸學會僞裝,開始變得懂事,想要讨每個人喜歡。
爸爸走的那年弟弟剛會走,等他稍微大一點,每次放學,哄弟弟成了我的任務,周六周天領他去找他的小夥伴玩。
我才發現,原來弟弟也會被人嫌棄,就因為他和我一樣,沒有爸爸。
和弟弟一般大的一個小男孩,有一個比我大五歲的姐姐,有一天我就聽到他姐姐在教訓他,說的是“不要和沒有爸爸的孩子玩”。
那次是我第一次跟比自己大的人打架,她比我高很多,我隻能抱住她的大腿,用力扭她大腿上的肉,可是那是冬天,我扭的可能是她的棉褲。
好在她的手指被我抓出血,她白色的棉服被我撕爛,即使我的臉上多了幾道撓痕,我毫無挫敗感。
上學期間,我開始拿困難生補助,第一次拿到錢時,我很開心。但媽媽說“誰想要這白來的錢,要是你爸爸在,我打死也不會讓你拿這個錢,可是……”
長大後和媽媽關上燈躺在被窩裡聊天,我記得很清楚,媽媽說:“我甯願他癱了,坐輪椅,一輩子不能走,而不是他死了。他癱瘓,好在人活着啊,你跟你弟弟還有爸爸叫啊。”
爸爸——他不會再答應,我也不會再叫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