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懶得和她争辯這些,現在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搬了一把折疊椅,坐在床邊問她:“怎麼回事兒啊?好端端的怎麼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張君梅啧了聲,說:“就是不小心,沒看到路。”
“何止是不小心啊,”洗手間裡走出來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穿着白領,走到何年面前,看着張君梅,說,“直接從樓梯上栽下來,醫生說她的盆骨和腿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還有一些石子都摔進肉裡了,可能是驚吓過度,心髒也有點問題,後續應該還要做手術,這些都是表面的,至于有沒有内傷,還需要觀察。”
何年站起來,對着白領女人一個深鞠躬,誠懇地道謝:“謝謝您,這次多虧了您,如果不是您及時發現,我真不敢想象會有什麼後果。”
“唉唉唉,不至于哈,”白領女人扶着他的胳膊,待何年站直身子,才說,“我也是湊巧準備去上班的時候,正好看見她摔下來,我這不是想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老太太其他家人又離得遠,就隻能打電話給你,不過你奶奶也是真的倔,我找她問了800遍你的電話,最後還是在她填的醫保信息裡才找到的。”
“别說的那麼誇張,那麼吓人,”張君梅看着何年越發陰沉的臉,說,“什麼直接栽下來啊?就是不小心扭着腳絆了一下而已。”
“行了你别說了,”何年打斷她,“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聽醫生的話,好好住院觀察幾天,得确保你完全沒事了咱再出院。”
他知道張君梅在擔憂什麼,安撫道:“你就安安心心的住着,其他的你不用擔心,錢你也不用擔心,我有錢。”
白領女人知道接下來他們要談論隐私問題,借着上班的理由,婉拒了何年要送她的好意,先行離開了。
何年重新坐下,張君梅說:“你有錢?你有什麼錢?你那些錢留着在學校裡吃點好的吧,你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
“這些你就别操心了,我自有辦法,你好好養你的傷。”何年雙手插進口袋裡,思緒愁容。
“我先去上個廁所。”何年起身,躲進衛生間,鎖上門。
何年退掉了所有在二手市場下單的東西,被買家挨個臭罵一頓并拉黑,退款到賬後,又去翻看銀行卡餘額和可借貸金額。
他們上個月就已經借過一筆錢,到現在也還沒有還完,如果再借不及時還完,就有被列入失信人員名單的風險。
何年煩躁地撓撓頭,無奈隻能打開微信,找到何女士的聊天框,一字一句,說:奶奶出事了,現在在醫院,醫藥費還沒付,你能不能轉我點錢?我肯定還你。
末了還補上一句:打借條也可以。
但何女士一直沒有回複。
也是,她現在忙着和新婚丈夫甜甜蜜蜜,哪有時間管他們這一對老弱病殘呢?
何年被挫敗感打倒。
再次點進借貸APP,上面彈出欠款逾期的消息提醒。
“啪!”何年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
怎麼會這麼沒用?這麼大個人了,連個醫藥費都出不起。
他在廁所裡待的比較久,張君梅也沒有催他,也沒有問一句,隻是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看着洗手間的方向。
直到何年平複好了心情,才深吸一口氣,推開門,但這一次,病房裡多了一個人。
随遇安顯然沒有應對老人的經驗,筆直地坐在椅子上,兩隻手搭在膝蓋上,和張君梅大眼瞪老眼。
何年一頓,問:“你怎麼在這裡?”
随遇安站起來,扯了一張紙給他,說:“陳唐頌說你上課上一半突然跑出去了,我來看看情況。”
何年眼皮一跳:“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随遇安還沒回答,張君梅就說:“哎呀,人家小同學心地好,聽說我病了,特意來看看我,你非這麼逼問幹什麼呢?”
何年張張嘴,啞然。
過了幾分鐘,何年手機振動幾下,他拿出來看,何女士回了信息。
何女士:我最近也沒有錢,老楊拿去投資了,還沒翻回來。
何年看着這條信息看了很久,突然笑了,隻是笑得很諷刺,他想到躺在病床上的奶奶。
這是何年十幾年來,第一次找她借錢。
果然,他不應該還對她抱有期待的。
何年最後給何女士一句忠告:他沒有投資,他就是拿你的錢去賭了,如果你信我的話,這個錢是不會回來的,如果你不信也沒辦法,就這樣吧。
病房裡隻有電視裡傳來的新聞聯播聲音,三個人都沒有說話。
随遇安突然站起來,說:“何年,你過來一下。”
說完離開病房,示意何年跟上。
何年不明所以的跟出去,并關上門。
在走廊上,随遇安開門見山地問:“奶奶的醫藥費是多少?”
“啊?”何年沒反應過來。
随遇安耐心地重複一遍:“奶奶的醫藥費和住院費,以及後續的觀察需要用到的錢,大概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