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嘉帝笑道:“愛妃方才說家中尚有幾個姊妹。朕倒想起來問你,你那一位表妹……”
這時門外夏守忠道:“萬歲爺恕罪,奴才夏守忠求見。”
這樣的時候,若不是有非報不可的事情,底下人是萬萬不敢來打攪的,何況又是夏太監親自來報。
元春心裡一驚,本能地看向延嘉帝。
延嘉帝神色不改,隻是沉着地道:“讓他進來。”
抱琴忙去開門,将夏太監讓了進來。
夏太監弓着身子小步進來,跪奏道:“萬歲爺,太後娘娘的頭痛症犯了,這回比先前還要再厲害些,太醫已去看了。娘娘說今日已晚了,不願您擔憂,特谕不必報您知曉,這是娘娘的慈恩,但奴才體察聖上孝親之意,不敢不報,還請聖上恕罪。”
延嘉帝起身道:“上次病犯後,太醫正開了方子,又叮囑太後的飲食起居要當心,如此細心保養着,已有一陣子不曾犯了,怎麼突然這樣厲害?”
元春忙向抱琴遞了一個眼色,抱琴立即去将延嘉帝的衣冠捧來,元春接過來替延嘉帝穿戴,又跪下幫他整理腰帶和袍角,一面道:“臣妾這便同您一同去向太後請安。”
延嘉帝理了理領口,歎道:“愛妃孝心可嘉,隻是太後有谕在先,不欲人去聒擾,人若多了,隻怕太後歇息不好,朕去問候便是,你身子一向也弱,便待明日再去罷。”
元春道:“是。明日臣妾攜新抄寫的經書一同去太後宮中供奉,祈願娘娘鳳體康健。”
送走了延嘉帝一行人,鳳藻宮安靜了下來,顯得更大、更空曠了。
抱琴捧來一盞銀耳湯,問道:“娘娘,方才萬歲爺問您的‘表妹’,不知是問的哪一位,是薛大姑娘,還是那位林姑娘?”
元春在手邊的大紅酸枝多寶櫥最裡面取了一個杏黃色的錦匣來,将手裡的物事放進去,阖上蓋子,仍舊收進櫥裡鎖好,道:“聖上的話問了一半,便被夏公公打斷了,我也不知究竟說的是誰,又不好問的。”
抱琴想了想,道:“薛大姑娘前兒落了選,人都還沒能走到殿前呢,萬歲爺想來也不知她的名姓兒,這會子提起來,想是問的林姑娘了。娘娘您想,從前為了撫恤姑老爺,聖上還發了口谕,要咱們家裡厚待林姑娘,咱們進來宮裡這麼久,從來沒聽見過這樣的事情,真好體面。”
元春點頭道:“這樣說來,卻也是的,隻不知聖上要問林姑娘什麼。”
抱琴道:“唔,我想總不過是問問林姑娘在咱們家裡過得如何罷?等這個月宮女會面的時候,我便叫我娘多去打聽些林姑娘的事情來,像日常作甚麼、讀什麼書,就是這一類的事,不怕講得細,等萬歲爺再問起您,您也好答對的。”
抱琴如此懂事周全,元春覺得十分省心,笑着點點頭。
抱琴過來給元春披上一件衣裳,笑道:“前回咱們家去,我也看見了這位林姑娘,果然是萬裡挑一的一個人,那時她同那薛大姑娘站在一處,真正是世上難尋的兩個标緻人物。唉,怎麼薛大姑娘竟會落選了,真是讓人想不明白。”
元春沒說話,寶钗落選,這也是她想不通的一件事。
便是有甚不妥,又何至于在遞牌子的時候便給退回了?
抱琴又道:“萬歲爺對林姑娘這樣上心,想這位林姑娘将來定然是‘前途無量’的了。她又是跟二爺一起長大的,這是難得的情分,将她就配給咱們二爺,也是好的。您說,太太怎麼就一定中意薛大姑娘呢?”
元春歎道:“咱們一向在宮裡,鞭長莫及,家裡的事雖有心,卻總是照管不到。若隻憑隻言片語、或是一兩次的印象取人,究竟不足。到底還是有母親日日在旁瞧着,以她瞧準的事情才好。如今母親既然認準了薛家的表妹,那便是薛家表妹有旁人所不能及的好處,我便照母親的意思玉成便是,總不至于有錯。”
抱琴點點頭,過來收拾了羹碗,勸道:“聖上今夜不在咱們宮裡,您便早些安置罷,明兒還要請夏公公家去傳旨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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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雪和黛玉日盼夜盼能夠早日搬入大觀園。
當然,這裡“日盼夜盼”的人主要還是秦雪。
大觀園雖還是在賈府範圍内,但畢竟各人可以獨門獨院地住着。
即使仍避免不了耳目在側,可較如今這般四面消息透風的樣子來說,終究是勝過太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過念想的緣故,黛玉總覺得前世裡倒沒有到這樣晚還沒消息。
秦雪和黛玉甚至一度懷疑過,元春這一世是不是把這事兒給忘了?
猜東猜西的,兩人都覺得有些好笑,不過最後總算是給盼到了。
仍舊是宮裡的夏太監來了家裡,笑眯眯地宣了元妃手谕,隻說叫大觀園不可“敬謹閉鎖”,以免辜負美景佳境、枉費心血人力,盡可讓衆姐妹并寶玉一并進園居住。
既有娘娘谕旨,金口玉言,賈政等自然不敢不遵,馬上着人開始清掃房屋、配補家什、調撥服侍人手,并着人請算動遷吉日,好教衆人搬入。
至于何人入住哪處,賈母等仍是如前世一般,不為各人指定,隻讓姊妹們自己憑喜好選去。
一時衆人都在賈母房中。
寶玉先問黛玉:“妹妹喜歡哪一處?”
黛玉已是打定主意這一世一定要其他人先選,聞言便笑道:“先前咱們借娘娘的光,也到各處遊賞了一次,我隻覺滿眼繁華、處處經心,各處都是極好的,我倒沒有十分想着哪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