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黛玉穿這件衣裳是月白色的。
因為上面的百蝶繡樣已經足夠繁盛,若是緞面再用大紅色,就顯得太吵鬧了。
這也是古人的搭配智慧之一。
黛玉沉靜地坐在中央,環視衆人,溫聲道:“都擡起頭來,讓我看看。”
她的聲音清淩淩的、十分好聽,最難得的是中氣充足,溫和卻有力量,即便是最後一排的人也清晰可聞。
聽着黛玉說話,秦雪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的囧事,忍不住嘴角上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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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同這個時候的許多女孩子們一樣,因為受的是傳統的保守教育,教導女子以靜若姣花、賢惠少語者為佳,講求說話要細聲細氣,久而久之,便會習慣性地将發聲方式禁锢在嗓子中,再加上黛玉先天體弱、不足,氣息本就弱于旁人,以至于她說話時,若是稍微隔得遠了,便讓人聽不清晰。
若在說話時先失了氣場,除非有别的原因,否則别人便很難重視你說話的内容。
秦雪想了個辦法——
教黛玉改用腹腔發聲。
兩人觑無人時,便在花園假山石陣中勤奮練習。
想法雖然是好的,可是已保有多年的發聲習慣是很難通過短時間的練習改變的。
能夠熟練到自然使用腹腔發聲更是難上加難。
好在黛玉十分有決心,加上有意識地去進行刻意練習和控制,所以也逐漸有了起色。
隻是……自她們開始練習起,前前後後已有好幾個婆子去向管家媳婦們說,那片山石子裡隻怕是有老鸹子坐了窩了。
不然怎麼總是有聒呱聲?
唔,聽着還是母老鸹子。
雖然烏鴉是一種很聰明的鳥類,但大多為古人所不喜。
這鳥實在聒噪,模樣又黑漆漆地、瞧着不大吉利,況且前面各人又從王嬷嬷處聽說這鳥還會叼金竊銀,這可不是小事,若是驅趕得遲了,恐怕驚擾了主子們,自然不可怠慢。
于是便由周瑞家的親自帶人往那一片的樹上細細搜尋了好幾回,卻連半根烏鴉毛也沒瞧見。
可若說沒有老鸹子吧,偏生周瑞家的自己也聽見過一回。
衆人又疑心是鬧了鬼,忙去回鳳姐,叫請壇法事送一送,想是就好了。
結果自然是被鳳姐一句“放你娘的屁”給啐了出來,從此也無人敢再提。
看着周瑞家的等人為這事反反複複折騰,黛玉心中好生過意不去,可若要去同她們分說明白,又實在不知這事要如何提起才是。
好在她功夫不負有心人,練習已經基本得法,于是便不再同秦雪去花園練發聲,改在自己房内練習腹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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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看着秦雪的表情,知她心内所想,唇角也不禁輕輕一勾。
她旋即輕嗽一聲,斂肅面容,緩緩掃視庭内衆人,跟着便不疾不徐地道:“自我搬進這園子來,如今也有整一個月了。‘潇湘館’有今日之整潔有序,多仰大家費心收拾、布置。今天将大家聚在一起,為的是同你們說幾句話兒。”
底下的丫頭們知道林姑娘有話吩咐,一時都仔細聽着。
黛玉道:“我雖不當家,更是這家裡的客,但老太太、太太們既将這‘潇湘館’指給我住,我便對此處存着一分責任。我在這裡一日,便有我一日的規矩。大家聽明白了好做事,彼此都受用。”
說到此處,黛玉恰到好處地一停頓,一雙美目顧盼流轉。
衆人都斂息屏聲,隻等她說下去。
黛玉續道:“我隻講三件事。第一件,你們之中,有跟了我幾年的老人,也有新撥來的;有幾代人都在府裡伺候的家生子兒,也有外頭買來的;有年紀長的,也有小的。你們彼此之間有這許多不同,但既然被分在了我潇湘館,大家便是注定有這一場緣分。你們每個人在我跟前俱是一樣的,隻一句話——得力的便得臉,旁的都不必提。”
這一批丫頭裡也頗有些有志氣的,隻是苦于年紀小,又或者家裡老子娘不得臉,連帶着她們也派不上要緊的差使。
從前衆人并不知道大觀園有重開的一日,所以許多人是一早被打發進來各處看園子的,其餘的那些則是這一次補進來的。
隻是……跟了體面的主子,也并非就“一步登天”了。
各房裡大丫頭的位置早都已給占住了,那些大丫頭又防新人防得緊,後補進來的人想要出頭,是極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