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外兩道疤的聲音像是驚雷撕破甯靜,粗魯地掀開車簾,進來給每人丢了條黑布帶,警告道:“下車之前都給老子把眼睛蒙上,蒙嚴實了,誰要是敢搞小動作,戳個洞偷看,那眼珠子也别想要了。”
到薛長平跟前,見她還在睡,兩道疤冷笑一聲:“還真是能睡,跟頭豬似的。”随即踢了薛長平一腳,“起了起了!拿着!”
薛長平被踢得一個激靈,剛睡醒,迷糊撓了撓頭:“到渃水城了?”
“不然呢?”
“要賣我們了?”薛長平擡手胡亂搓了搓臉上糊結的血痂。
“不然?留着你!”
撕裂耳膜的叫聲讓人一個清醒,薛長平撿起被丢在身上的黑布,朝着兩道疤咧嘴笑問:“大哥,管早飯不?”
兩道疤見她這模樣又蠢又好笑,皮笑肉不笑道:“管,待會兒進了城不但管飯,還白送你身新衣服,高興不。”
兩道疤剛說完,老賈立即轉頭看過來,朝兩道疤使了個眼色,兩道疤出去車簾又被放下。蘭花坐在裡側依舊不死心,自醒來就一直看着薛長平,想要和她搭話。但是老賈和兩道疤就在外頭,裡面的一丁點聲響都能聽見,她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
衆人都蒙好了眼布被要求抓着一根繩子的其中一節,從車上下來,跟着繩子的方向走。
薛長平看不見,所有感官都集中在腳下和耳上。她穿的鞋底薄,腳下踩的雪還沒有完全凍上,是一層層冰碴。耳邊被嘈雜的交談聲環繞,她捕捉到一道距離她最近最清晰的:
“诶,這位爺,要不要這雪蛇酒啊,這蛇酒泡上了九九八十一天,固陽壯膽,冬日裡頭來上一口,那是火燎全身,穿件單衣都不覺着冷!”
“這東西塞外來的?有什麼講究。”
“外頭現在這東西難搞喽,原來還能有狼膽,現在馬蹄子一響,狼都跑光了。”
“壯貨太多,都壓到邊上啦?那不得趕緊往裡撤撤,誰知道這裡下次還是不是這般光景——”
“城牆牢固,狼崽子哪裡恁得過老虎,沒啥好擔心的,你要不要這蛇酒啊,不要的話,下個月再來趕不準還有内陸更好的貨——”
“······”
“爬快些!愣着發什麼呆!手腳一起都走不快?”耳邊兩道疤的吼聲突然響起,說的倒不是薛長平,而是腳筋被挑斷的那幾個姑娘。
但這一聲打斷了剛才那對話,再尋之時又是一片嘈雜,找不到原來的聲音。
衆人進了屋内才被允許摘下眼罩。三個被挑斷了腳筋的女子哭戚戚互相攙扶着跪坐在地上,薛長平與蘭花目光短暫交接,又掃向四周。
這屋子不大,沒什麼灰塵,看起來是經常有人來打理,作為這些人販子的據點。
兩道疤輕車熟路往堂中主椅上一坐,道:“你們仨怪不得别人,當時敬酒不吃,非跟着心眼多的跑,現在腳筋也斷了。一般人家都不要廢人,更不用說大戶人家了!剛才進城的時候官爺說了,軍營裡頭正好需要一批營門子,我看你們仨正合适,腿廢了也跑不了。”
那三個女子一聽,悲從中來,立即抱在一起掩面哭,卻也發不出聲音。
蘭花低着頭沉默不語,沒有什麼表情,雙手交疊在腹前規規矩矩站着。
薛長平看了看地上的三個女子,又瞄了眼兩道疤,卻也沒說什麼,隻是背在身後的拳頭攥得緊了緊。
老賈推門而入,像是沒看到屋内的壓抑氛圍:“去吃飯。”
“來了!”兩道疤起身朝着老賈走去,又轉頭,“你們倆跟上,剩下仨個老實呆着,吃了也白瞎。待會兒就有人接你們走。”
蘭花和薛長平跟着一前一後出了屋子,門被落了鎖。
側邊的小廚房煙囪裡頭冒着煙,屋内桌子上擺着三碗粥,中間一盆幹糧,裡頭是硬實的烙餅。
蘭花站在屋外,沒敢進去坐,似乎在等老賈和兩道疤發話。
薛長平進屋坐得從善如流,直接兩隻手一左一右拿起兩塊餅就開始啃,像是餓了幾天沒吃飯。
老賈坐下後看了眼蘭花,示意她坐在第三碗粥前,蘭花得了命,心裡有些竊喜,暗暗帶着得意看了眼薛長平,但薛長平自然沒看見,隻顧埋頭啃餅,嚼得腮幫子高高鼓起。
老賈捋了捋膝間彎折的衣袍施施然坐下,端起熱粥喝了一口,看向薛長平,淡淡問道:“你之前說你是從北塞來的,是北塞哪一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