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才驚覺自己反應有些過度,小心道:“···不過邊塞上可能也沒有。”
“就是你拿東西去抵押換錢的地方,這條街西邊盡頭就有好幾家,雖然隔着開,但隔得也不遠。最大的一家叫隆德典當,信譽倒是不錯,不過這些地方多少都會故意壓低你的價。”
薛長平心底默默記下,擡頭打量四周街道:“剛才從府上出來,一路上這房子占地跟豆腐塊似的。這條街這麼寬,是落在城中軸上,連通東西直通兩側的城門嗎?”
“沒錯!我們渃水城就是方方正正的。我曾經聽人說過,好像這樣的形狀易于聚财聚氣啊什麼的,就是把所有好東西都收進來不讓它出去。”
薛長平聽聞覺得有意思:“那怎麼知道聚進來的都是好東西,而不是壞東西呢?”
冬夏嘿嘿一笑,故作神秘:“看見那街道兩側家家戶戶屋子周圍的水渠了嗎?那水渠連同城外的河水,就算是三九天都不會結冰。活水會把好的帶進來,不好的帶出去,大家也不用鑿井,直接把水渠的水引到自家的天井,可方便了。”
薛長平若有所思點點頭,随口道:“這城裡路上倒是很幹淨。”
“那當然,你知道北部都督嗎?這些雪都是都督大人下令叫官兵們掃的,為了大家方便出行。”
“有次我在府裡的宴席上遠遠看過那位都督大人一眼,相當的儒雅和善,是個好官。他家還有一位公子,與我們少爺年紀相仿,不過交情一般。主要是我們少爺不喜出門跟人打交道···也不知道今日的故友是什麼故友,少爺居然願意出門赴約······”
“隻是遠遠見過,你怎麼就确定這位都督是個好官了,而不是做做樣子?”
冬夏繼續說:“那位都督大人我們老爺和夫人都誇贊過,廉潔正直,是個真正為百姓做事的清官······”
“诶!”冬夏說着突然停下,興奮地拍拍薛長平的胳膊,指着前方振臂高呼,“快看快看,咱們到了!這就是城裡最大的酒樓——松雪如意。”
薛長平聞言擡頭順着冬夏的手勢望去。
一座三重高閣屹立在内城河上,宏偉精緻,高高聳立,正好将繁華街道一分為二。
暮色漸濃,夕陽餘晖灑在這三重樓閣上愈顯壯麗絢爛,如臨天宮仙阆。高門上方懸挂着一塊巨大的匾額,上書店名“松雪如意”,字體剛勁有力。每層飛翹屋檐下都懸墜着一圈斑斓的燈籠,令人目光應接不暇。樓層上下,窗扉參差半啟,笑語婉轉,穿透寒風,迎四方來客。
這好像是另一個世界。
薛長平微微仰頭,寒風掠過面頰帶着凜栗的刺痛感,黑瞳中映出昏黃樓閣的模樣。
有人在黃沙之上風塵鋪蓋,衣不蔽體饑寒交迫;也有人在繁城之下燈光火影,錦衣玉食醉生夢死······
就像三千世界中,永遠同時存在極樂世界和無極地獄。
隻不過,在人間身處哪一處,與善惡無關,毫無理由罷了。
馬車駛至酒樓門前緩緩停下,李賦掀簾而下。
李賦今日與往日随性打扮截然不同。
身着錦衣翠袍,頭戴金玉發冠,腰系彩石玉帶,懸挂的銀鈎随行走輕輕搖曳,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肩上還披着白狸大氅,腳踏雲頭箭靴,步履生風。
李賦本就生得一幅好模樣,面若冠玉,目如明星,出門在外時這麼一身打扮,舉手投足間活脫脫的名門富戶,頻頻惹得進出酒樓的人側目而視。
薛長平和冬夏并排跟在李賦身後進了酒樓,一進去便有人上來引路,至二層的一間雅座。
小厮躬身延邀:“貴客裡面請,裡面的公子已等候多時了。”
雅座的門從内打開,裡邊榻上跪坐着一個人影。
薛長平感覺到身邊冬夏的呼吸一重,側目瞥去,冬夏一幅驚呆了的表情。
不由有些好奇,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待看清榻上之人的模樣時,薛長平腦海中隻浮現八個字:松鶴之姿,蘭亭之韻。
雅座内燭光搖曳。榻上男子身着一襲深藍綢面長衫跪坐于案幾前,衣袍不似李賦的繁複绮麗,卻暗紋流溢,貴不可言。褂領環以一圈黑而透亮光澤深邃的貂毛,華美端莊。腰系廣綢,上繡細膩的銀絲雲紋,腰懸一節玉佩,白潤通透,光輝溫和。
男子的五官也精緻到令人驚歎。額寬而平,眉宇間隐含山嶽之勢,垂眸飲茶時從容雅緻。鼻梁挺拔,唇形微薄,櫻桃般的唇色在燭光中更顯分明。面側線條剛毅不失柔美。肌膚若融雪初霁的月華,透出一種幾乎聖潔的細膩。
整個人如一尊靜置的白玉,靜美而不失威儀。
那人擡眸看向前來的李賦,薄唇輕啟,音如環佩相擊,溫和有力:“來了?”
擡頭瞬間,那雙如深潭幽靜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秋水。男人目光輕掃,似有若無地掠過李賦身後的冬夏與薛長平。
薛長平迅捷垂下了眼簾,自然地避開。
那人又道:“許久不見,你同從前相比,倒是變化不小。”
李賦朗笑答道:“這裡可不像京城,從衣食到住行處處都是不同,可不得有些變化。”又問道,“你這位的大忙人怎麼有空來我這邊陲小城?又約我出來,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