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醒着的人并沒有任何動作。
薛長平繞過一道屏風,開始脫去自己身上那套李府侍婢的衣服。
幸好這幾日即便穿了厚衣服也天天在冰天雪地裡呆着,不然換回她這一身薄衣裳,指不定會受不了染上風寒。
薛長平盯着最上面的翠色香囊啧啧搖頭,轉身準備找個地方将疊好的衣服藏起來。
一轉身,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盆。
剛才她沒注意,這應當是用來洗澡的。不過誰洗澡用這麼奢華的盆?
借着窗外透進來的月光影影約約能看見這澡盆子的輪廓,盆沿的裝飾若隐若現地反射出光澤,似乎是鑲了金玉?
薛長平不禁咂舌,真是奢侈浪費,這個更是喪心病狂。
走到金澡盆邊,瞥見裡面反射的水光,上面聚着袅袅霧氣,薛長平心底毫無征兆地跳了下。
腳底像是被定住,她不由自主伸手探進了水裡,忽然面色驟變,動作一僵。
這水還是熱的?
那豈不是······
身後突然插來一道聲音:“你這小賊有趣,進來不偷金銀财寶,是來找個地方洗澡的?”
薛長平聞聲猛地轉頭,身後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人,那人斜斜地倚靠在屏風前的柱子上,身影正好擋住能逃跑的房門。
房裡居然有人?!
黑暗中的兩人都微微眯起眼,審視起對方。
薛長平迅速冷靜下來,腦子轉的飛快。
那人及腰的頭發披散在肩上四下垂落,身着松散的袍子,看不清臉。似乎剛從床上起來,懶洋洋的聲線中透出剛由夢中醒來的慵懶,有些雌雄莫辨。
這人發現房間裡出現了一個賊,沒有第一時間驚慌失措大喊大叫,反倒現身出言嘲弄。要麼是虛張聲勢,故弄玄虛,要麼,就是對自己的實力非常自信,認為自己完全能夠掌控局面。
薛長平在北塞上混了這麼多年,直覺敏銳地認為是後者。
她相當識時務,立刻決定以誠懇的姿态先道個歉再說,畢竟她有過在先,不小心擾了人家的美夢。她躬身作了一揖,語氣真誠:“真真是抱歉,這位小姐,我也是事出有因,出于無奈,急需找個隐蔽之所藏身,絕無惡意,還請見諒。”
從未在睡夢中被人打擾過的範淮,原本被弄醒就心底不快,這句誠意十足的“小姐”直接把他氣笑了,
他一個男人,身長八尺,魁梧健壯,小姐?什麼意思?
“你見過我這麼修長魁梧的女子麼?”範淮微微笑問。
這聲線低沉而滑潤,帶着磁性,像是秋夜裡輕披的一匹綢緞。但這透着笑意的話中,流露出一股濃濃的不善。
薛長平聞聲也愣了半刻。這人頭發散落站在那裡,身姿綽約,雖看不清臉卻也能感覺到是個美人,她自然而然就代入了女人。
美人,沒想到是個男人。
“這······我倒确實見過。”
經常習武的女俠就是這個身材,魁梧壯碩,她在小鎮客棧也曾招待過,所以這誤會不能完全怪她。但聽出了男人的不快,立即補救,奉承道:“閣下立于此處背着光,因此我看不清面容,但憑您這身姿也知道是一位美人。以前我确實見過身材略有高大的美人姐兒,這次确實是我有眼無珠,見識少了,望您多多包涵。”
範淮本來也就沒打算深究,聽罷輕笑,雙手環胸:“這張嘴倒是能說會道。既然你說事出有因,什麼事?說來聽聽。若是真有趣的話,我便考慮考慮讓你窩藏在這。”
有趣?
薛長平重點抓得快,心裡有了數。
眼前這位用金盆子洗澡,好打聽奇聞轶事,似乎是那種富裕到了極點,卻又飽受無聊之苦的富家公子哥兒。她們之間沒什麼矛盾沖突,也不認識彼此,對方自然不會多管閑事。那隻要這故事讓他覺得有趣,自己就能借地避一避。
這買賣劃算。
不怕她薛長平故事無趣,就怕這公子哥不想聽。
薛長平清了清嗓子,立即開口道:“這件事,來龍去脈是這樣的。我家裡是養鵝的,其中有一隻鵝我每日辛辛苦苦喂養了一年多,又大又美,結果有一天,有個不要臉的極品偷鵝販子趁着我和我家人不在,把這隻最美的大鵝給偷了去。偷走之後就将這頭鵝牽到市場上去賣,完了把這鵝誇的天花亂墜,聲稱這鵝,又是能當牛做驢,犁地拉磨,又是能當狗看家護院,保護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