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賊。”
床上忽然傳來一聲叫喚。
薛長平隻是在假寐,也沒有真的睡着,聽見那人喊她,眉頭動了動,閉着眼迷糊答道:“怎麼了?”
範淮慢悠悠地開口,慵懶的語氣傳來:“方才你吵醒了我,現在我睡不着了,你來陪我聊聊天。”
——跟賊聊天?
薛長平心底莫名其妙,嘴上打着哈欠應合道:“不知道閣下想聊些什麼?”
“先說說——”床上的聲音頓了頓,“你是從哪兒來的。”
從哪兒來的?難不成是想套她的身份?
薛長平想也不想,随口答道:“遠在天邊——”,邊說還邊伸了個懶腰。
床上的人輕笑了一聲,似乎對這個答案并不意外,反倒順話接着問:“是嗎?遠在天邊,有多遠?”
“嗯,形容不出來,很遠很遠,大概是你從來沒去過的地方。”薛長平又懶洋洋地補了句,“不過也近在眼前。”
“哦?”那人語調微揚,像是來了點興趣,“怎麼個近法?”
薛長平終于睜開一隻眼,斜斜地瞥了床上一眼,随口道:“近得連您都能問出這話。”
床上的人被她的話逗笑:“小賊,嘴皮子倒是挺利索。”
“過獎過獎。”薛長平随意擺了擺手,靠回牆上,閉上眼繼續假寐。
床上的人卻沒有就這麼放過她的意思,又開口問道:“你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薛長平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挑眉:“閣下,這麼晚了,您不困嗎?”
“困啊。”那人答得理所當然,“可誰知被你吵醒了,我現在睡不着,你得負責。”
“……”
薛長平扶額望天,本來以為自己還算走運,卻沒想到遇上的是個難纏的家夥。
範淮原本仰躺着,說完側過身,頭枕在臂彎上,面朝向薛長平的方向:“這回我不想聽故事了,我想聽真話。你要是不說真話,胡扯說謊,我現在就把你丢出去。”
兩人之間隔着一扇屏風,一個在床上,一個靠在牆角,誰也看不見誰。
範淮頓了頓,又好心提醒:“哦,對了,勸你别用假話試探我聽不聽的出來你在撒謊,你可隻有一次機會。”
薛長平心裡問候了幾聲這人祖宗,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抿了抿唇,聲音拖長:“北塞來的。”
“北塞……”
範淮沉吟了一遍,似乎在琢磨北塞的具體方位,語氣中多了幾分興趣:“與烏汗交界之地?我倒是還沒去過。你再說說,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北塞啊······”薛長平的語氣忽然變得神秘起來,像在醞釀什麼不得了的事。
故作沉吟了會兒,然後悠悠道:“說了你也不一定想象得出來。北塞人出了門一張嘴就是一口沙,北塞人不吃飯,吃風沙就能吃飽。北塞人也不洗澡,風沙一卷,出了門誰也認不出來誰。北塞上雖缺水,卻天天都下雨。”
“為什麼?”
薛長平嘴角微微勾起,笑了笑:“下的都是沙子呗。”
屏風那邊傳來一聲輕哂,像是聽出了她在胡扯,但也沒有拆穿。
就在這時,薛長平突然語調一轉,正經得讓人有些猝不及防:“···等下,我好像看到地上有隻耗子。”
那邊聲音一緊:“哪裡?”
薛長平心底偷笑,面上卻波瀾不驚,慢條斯理地回道:“哦,不用擔心,它沒有去你那邊,往外溜出去了。”
床上的人似乎松了一口氣。
短暫沉默後,又聽薛長平道:“剛剛我看那隻耗子個頭還不小,看來這邊确實要富庶不少啊。”
“這又怎麼說?”
薛長平歎謂:“邊塞上幾乎看不到老鼠耗子,一個是因為沒飯吃,糧食都被人搶着吃光了,隻要是口吃的,就絕不會有人讓它落地,哪裡還有剩給耗子的?這第二個原因嘛……”
薛長平故意拖長聲音,壓低聲線,語氣染上幾分詭秘:“第二,耗子肉也是肉啊,邊塞本來就少吃的,有肉怎麼會被人放過呢?不要說耗子肉了,若是有人在邊塞上意外死了,可能也會被···群起哄搶,分而食之,隻剩下一堆白骨。是不是很可怕?”
語落,那邊沉默了良久。
薛長平以為自己這番話把床上那位吓個不輕。畢竟,這種沉醉在溫柔鄉裡嬌貴如瓷的公子哥,恐怕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景。頓了頓,還是開口安慰道:“你也别太害怕啦,這種事你平時肯定見不到。就把它當作動物裡面強大的動物吃掉弱小的動物就好了,像鳥吃蟲子一樣,不算什麼。”
聽到這哄小孩的語氣,屏風後傳來一聲輕笑,低低的,像羽毛劃過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