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最重要的有兩件事。一是希望能夠和二哥遇上。當初她突然不見,但雪地裡應該留有路過馬車轱辘的痕迹,那條路本就沒什麼人,若二哥細心,說不定能順着這些痕迹追蹤到渃水城來,如此極有可能在這裡碰見。
不過這個設想實現的可能性她不敢保證。所以,二是她得想辦法把過年的油鹽米面買齊了帶回客棧,隻要當了玉佩,手上有了錢,就不愁辦不了這些事。
夜裡靜可聞針,卻時有貓叫狗吠,小兒夜啼。雲層掩月,天色忽明忽暗。
淺淺的呼吸和匆匆的腳步聲在狹窄的巷子中回蕩,一路順暢。正當左拐進一條更為幽靜的小巷時——
薛長平的腳步卻戛然而止。
隻見巷道中央,有一頂孤零零的轎子靜靜橫在那裡。
薛長平停了下來,眉頭皺起,心中湧起一絲不祥的預感。大半夜的,路中間卻突兀的停着一頂轎子,倒不是害怕,隻是覺得怪異。小時候聽多了掌櫃的講的神鬼志怪故事,她并不信這世上有什麼鬼怪,隻是有人作怪罷了。
可此時,眼前這轎子是被人故意丢棄在這裡,還是···
不過那也不關她的事。她一向不好奇多事,此刻也沒多餘的閑心看看轎子裡面有什麼,正打算繞道而行,前方忽然悄無聲息地浮現出一排黑影。
七八個黑衣人,如幽魂般無聲現身,整齊擋住了她的去路。每人手裡都持着柄寒光閃爍的長劍,月光反射出的冷芒直刺入薛長平眼中,夜風卷過,令人背後陡然升起一股不寒而栗的陰冷。
怎麼回事——
薛長平腳下急頓,心跳猛然加快,本能地後退了兩步,轉身間,卻發現背後的退路同樣被堵死。
這些人要殺她?
不可能。
她一個從李家逃出的侍婢,怎麼可能會引來這般大動幹戈?除此之外,她不認識這城裡任何人,不可能有仇家。但這裡起碼有十幾個殺手,若是為了殺她一個小小的薛長平,這陣仗未免也太擡舉她了。
如果目标不是她,那麼必定是——
薛長平目光迅疾鎖回轎子,心中念頭一閃而過:轎子裡有人!
情急之下,無需多想,直覺令她迅速行動。而她的身體比腦子更快,腳下一踏,便疾如閃電地竄入了那頂轎子之中。卻沒來得及注意到轎子的門檻異常之高。掀開轎簾後腳下一絆,整個人頓時失了平衡,“撲通”一聲跪倒在轎内,膝蓋被撞得生疼,顧不得這些,她身體向前撲去,手忙腳亂間想要穩住自己。
慌亂中,不偏不倚正巧抓住了轎中那人垂落的衣擺,此刻俨然對着轎中之人呈一副跪拜的姿勢。
待緩過神來,薛長平正準備開口道歉,擡頭瞬間卻瞳孔驟縮,僵在原地。
這人不是——
今日李賦在松雪如意見的那位,故友?
薛長平認出了他。
而轎中那人同樣垂眸看她,眼中波瀾不驚,也認出了她。
片刻沉默後,男人微微動了動,原本擡起的右手又緩緩垂下:“是你。”
這聲音不高不低,卻讓薛長平瞬間繃緊了神經,她連忙松開攥住的衣擺,将手縮回袖中,低頭微微讓身,語氣裡帶着幾分茫然無措:“對不住,對不住啊大人!我不是故意的!不過...我是第一次見到大人,大人認錯人了吧——”
她垂着頭,不敢冒然擡眼,生怕暴露了自己。不過這男人昨晚隻是匆匆瞥了她一眼,甚至沒看清她的全貌。何況她現在換回了原來的破爛衣服,臉上還特意抹髒了幾分,根本就是換了個人,怎麼可能被——
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平靜且笃定:“李賦的婢女。”
話音剛落,薛長平的心猛地一沉,暗罵了一聲。
狗見的,眼睛真尖,居然認出來了!但斷不能就這麼認栽,更不能露出任何破綻。隻要她死不認賬,他又能拿出什麼證據,證明自己就是李賦的婢女?
男人沒有等來薛長平的回應,卻也隻是淡淡地看着她,目光沉靜而審視,絲毫不顯着急。
薛長平感受到那道壓迫十足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像針尖劃過皮膚,令人頭皮發麻。她低着頭,腦中飛快地開始盤算逃跑的路徑,可在這狹小的轎内,況且外面還有殺手,根本無路可退。
她眼珠微轉,眸光暗擡。再擡頭,苦着一張臉看向男人,結結巴巴地開口:“什……什麼呂父?大...大人,俺家是塞...塞外的,從——小跟着俺娘放羊,頭……頭一回進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