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衍臣看着她這副驟然轉變的神态,目光愈發深邃。
并沒有因這諷刺而生氣,反倒低聲笑了笑,語氣柔和了幾分,眼神裡似帶着安撫,輕聲引導:“這玉佩,我自然會還你。我隻是想知道,它究竟從哪裡來的?”
薛長平卻半分不為所動,聲音像布了一層霜:“無論從哪來,與你都沒有半分關系。”
說罷,話音未落,她猛然出手,手快如風,直搶他手中之物:“還我——”
但譚衍臣早有防備,身形微動,手臂一收,布袋已被他扣在身後。
又沒搶到。
薛長平見狀眼眸一眯,嘴角冷冷一挑,不見絲毫退意。可誰料她下一刻竟忽然擡手扣住男人的手腕,順勢扶上他的肩,長腿一跨,膝蓋跪上軟座,動作幹脆利落,也不管這幾近無禮的姿勢——兩腿跪立在譚衍臣身體兩側,整個身形向前壓去。
這布袋是四娘親手交給她的,也是全客棧的口糧,重過她的身家性命。她可以丢了,但布袋絕不可以!
譚衍臣未曾料到她會有如此大膽之舉,竟毫不避諱地貼近到這般距離。他自幼接受嚴格的教令,恪守禮法,從未與任何女子有過這般親密接觸,這一瞬身體不由一僵,動作也随之凝滞。
薛長平毫不遲疑,冷靜的像一張拉滿的弓,在他動作稍緩的一瞬,已将布袋穩穩奪入手中。手指微一用力,将布袋貼在胸前,眼中一片冷然,轉身敏捷奪門而出,連片刻停留都懶得給。
外面守着的雲鳴和雲谷,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隻聽裡面傳來一道壓抑怒意的輕斥:“成何體統!”
薛長平聽見了,頭也不回朗聲反駁:“我一個流氓可不懂什麼體統!你個僞君子!虧我還叫你大人,貪财無恥之徒,我呸!”
雲鳴雲谷見狀,連忙翻身上前,攔下薛長平。
薛長平腳步停住,知道硬闖不行,掃了兩人一眼,沉聲道:“怎麼?諸位看起來也不缺銀兩吧,難道連我一個窮苦百姓的東西也要搶?”語氣愈發淩厲,話語一字字壓下,“方才你們的轎子橫在路中,險些害我喪命,如今見我身上有點好東西,便不放我走了?天子腳下,還有王法嗎!”
随即忽然輕聲一笑:“不過,你們這種人,我也不是沒見過。”說着語調陡然一轉,凜然決絕,“若是非要這玉,不如碎玉如何!”
說罷,将布袋裡的玉取出,高高舉起,作勢欲摔。
“阿平,退後!”
一道低沉有力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劍拔弩張的僵局。一道魁梧的身影迅捷地擋在薛長平身前,與雲鳴和雲谷對峙而立。
薛長平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眼中閃過一抹不可置信,脫口而出:“二哥!”
男人身材高大,薄襖下隐約展露出強健的體魄。他一手擎劍,迎着冷風伫立,背影如山。正是霍靈山。
“二哥!他們人多勢衆,欺負我要搶我的玉!”
薛長平此刻一改剛才,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急忙向家長告狀,随即又拍了拍胸脯,聲音裡帶着幾分得意:“不過你放心,這盤纏還在我手裡,保管得好好的,沒丢!”
霍靈山聞言爽朗一笑,顯然因為尋到人心情大好,毫不吝啬誇贊:“不愧是我們阿平,果然能幹!”轉頭看向對方,笑意瞬間收斂,神情冷肅:“現在二哥在這,沒人能欺負得了你!”
說話間,他手中重劍破開冷風,劍鋒直指對側的兩道身影,凜冽的殺氣如寒潮席卷而來。
雲鳴的劍尖微微顫動,随時準備出手,而雲谷則皺起眉頭,低聲提醒:“沒有公子的命令,不能擅自動手。”
“姑娘誤會了,在下并無意奪你玉佩。”箭在弦上之際,轎簾被人掀開,譚衍臣緩步而下,姿态從容,目光溫和,他朝霍靈山與薛長平二人彬彬有禮地作了一揖,語氣中透着随和。
他目光掃過薛長平,指着那玉佩似笑非笑地說道:“方才偶然見這玉佩,與在下好友家中丢失的那一塊極為相似,一時情急,冒犯了姑娘。但仔細想來,這玉佩外形雖精緻,但機巧之處難以對上,實乃赝品,并非丢失的那塊。在此向姑娘賠禮道歉,望姑娘見諒。”
譚衍臣的聲音不急不緩,既無敵意,也無卑辭,話語間是滴水不漏。
薛長平眸光微動,輕輕扯了扯霍靈山的衣袖,示意他稍安勿躁。霍靈山會意,緩緩收回手中那足一人長的重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