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長平不解,緊急軍情和她一個小民沒有戶籍這兩件事孰輕孰重,難道還不清楚?眼下烏汗大軍逼近,城池安危攸關,難道還要在這種時候死守規矩?沒有戶籍不能進城也得掂量下情況吧!眼下的局勢危急,竟還将人拒之城外,連她都懂得道理,難道這些守城的人真的不懂輕重緩急,還是根本對戰事的威脅毫不在意?
她以為是自己沒說清楚,微微皺着眉又解釋一遍:“官爺,現在我有沒有戶籍事小,重要的是邊關危急!此刻急需将這份急報交給都督大人!烏汗人已經攻破了北塞防線,要打過來了!若因此耽誤了軍情,你們擔罪得起嗎?!”
旁邊的年輕官兵似乎有話要說,但再次被打斷。
那名不以為然的官兵聽完薛長平的話後,叉起腰來,肩膀一聳,語氣輕蔑:“擔罪不擔罪得起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你要是沒戶籍,就是不能進!要是放你一個黑戶流民進了城,我這個官可就不保了。哼——”官兵說到這裡,眼睛一瞪,說教起來,“官爺我在這守城門也守了十來年,什麼樣進城的借口沒見過?你說烏汗打來了就打來了?知道為什麼這渃水城固若金湯嗎?那是因為爺爺我守得好,不是什麼人都他放進去!”
“你這小子别在這兒礙事!滾一邊去,别耽誤我們收工——”
被對方粗魯地推搡之際,薛長平身形一側,迅速抓住對方的手腕,力道不重卻極為穩當。她另一隻手飛快從懷中取出那封急報,直接高舉到那官兵眼前,聲音冷沉,帶着股不容置疑的警告:“你可仔細看清楚了,這可是朝廷急報!”
那官兵動作一僵,眼裡掠過一絲遲疑,停了動作湊前來細看,眯起眼睛審視了一番後哼了一聲,嘟囔:“做得倒挺逼真的——”。随即面色一變,嚴厲質問:“既然是急報,你的信使令牌在哪裡?!你是怎麼來的?朝廷的信馬呢?!僅憑一個信封想哄騙你爺爺我?僞造朝廷文書是要掉腦袋的大罪!趕緊滾開,再不滾我就以妨害公務的罪名捉拿你,可别怪我們不講情面!”
“你!”薛長平按耐住心底的怒氣,手依舊緊握不放飛快對答:“信使在路上就死了!他中箭重傷隻剩一口氣隻給了我急報,我騎信馬趕了一天一夜的路,那馬趕了好幾天的路不曾休息死在了兩裡外的林子裡,你要看它的屍體我可以帶你去看!要是因為你,這封信送不到都督那裡,北塞失守!誰擔罪!”
“你竟敢教訓老子起來了?!說謊不打草稿,編的跟真的似的!給我滾開!”
那官兵橫眉怒目,毫不留情地揮開大手,薛長平退了個踉跄。說話間,内側的守兵已開始撤離,将栅欄收起,紛紛回營。
看到對方無動于衷根本說不通,薛長平咬了咬牙,當機立斷将急報塞回懷裡。
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
她趁着守兵不備見機猛地向城門裡沖去。
那人見薛長平竟敢大膽強闖城門,驚慌失色急忙吼起來:“有人要闖城門!快!快!把他給我抓起來,好說歹說都不行,這個臭小子!!硬他媽的找麻煩!”
城門正在關閉,吼聲一落,裡面刹時沖出幾個手持長矛的士兵,将通道封鎖得嚴嚴實實。薛長平不管不顧直直往裡沖,眼裡隻有路:她知道都督家在哪裡,隻需一刻的機會穿過狹窄的門縫便能進城——
隻要她速度夠快夠靈活,隻要進了城,隻要······
眼見着離城門還有幾步的距離,就快進去了,突然,一股巨力自側前方猛然襲來,薛長平身前重重踹來一大腳,整個人向後猛然倒飛在地,頓時胸口劇烈痛起來。
她大聲咳喘,本能地蜷縮成一團,用手護住胸口的同時,緊緊護住那份急報。
方才那官兵又是一腳踢向她的大腿,邊踢邊咒罵:“敬酒不吃吃罰酒,還想往城裡跑,當爺爺是吃素的?!”
“給我打,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渾小子!!”
話一落,周圍迅速圍攏過來四五名官兵,将薛長平圍在中央。
她的發絲散亂,一臉狼狽,細瘦的身形在混亂中難以辨認男女,被當作頑劣的少年。接二連三的腳踢落在她身上,每一下都實實在在,發出骨頭撞擊地面的悶響。混亂的喊叫聲,模糊的視線裡隻有一片亂糟糟的腳影,耳中轟鳴作響。
薛長平咬緊牙關,強忍着痛,即便是疼得從骨頭縫裡鑽進心髒,也不吭一聲。
地上的人被打得一動不動像是暈了過去,周圍才有人出聲:“行了行了,看他年紀,還不過是個孩子,教訓一頓就行了,别真的把人給打死了。若是都督大人知道免不了怪罪下來,到時候我們都吃不了兜着走。”
“打死他也是他應得的,居然敢強闖城門,我看他是活膩了!!”
“哎走了走了,快收工回去,這一下又耽擱了,本來可以早點回去的——”
“是啊,真沒事找事——”
“大過年的,真是晦氣!”
“今天這事兒就别往上報了,過節誰想摻和這煩心事啊……”
周圍的咒罵聲和腳步聲逐漸遠去,留下薛長平單薄的身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的臉頰貼在地上,左側的耳朵和嘴角因摩擦而撕裂,鮮血緩緩滲出又很快凍上。左眼進了沙,她顫抖着閉眼,止住被磨出來的淚水,不讓它們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