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終于歸于寂靜，她緩緩地睜開右眼，手痛得一時無法彎曲，緩了會兒才悶哼着艱難支撐胳膊坐起，“呸”地吐出嘴裡的沙子。

她摸了摸身上被踢打過的地方，無意剮蹭到傷口，不禁倒吸涼氣。撩開袖子，即使天色昏暗，也能清晰地看到手臂上交織的青紫瘀傷。

薛長平嘴角扯了扯，似乎在笑什麼。

要不是她骨頭硬，剛剛那些體格粗壯的士兵下手那麼狠，她身上骨頭肯定要斷掉幾根。

薛長平從地面爬起，剛穩住身形準備邁步，全身隐藏的鈍痛突然劇烈襲來，她膝蓋陡然一軟，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偶飄然往前栽去，臉就這麼直直砸在地上，前胸往地上狠狠一撞，喉間氣一急猛地一咳，嘴裡又吸了一口的血沙。

身上的痛意逐漸加劇，她忍受着，嘗試弓起身體，右手撐地準備再次站起來，可胸前的那封急報卻冷不丁滑落，薛長平眼神一凜，急忙伸手去抓。但左手又不受控制地失力，她再一次臉朝下栽在地上，正好貼在急報上，嘴邊的血迹染紅了臉下的信封。

薛長平貼地的胸腔悶悶震了幾下，忽地低啞的笑出了聲。覺得自己此時的姿勢一定狼狽極了，狗來了都能踹她一腳。

薛長平眼一沉，憋住一口氣，心一橫一咬牙再一次起身，這一次她抓起急報，不顧額角青筋直抽，強忍着劇痛站了起來。指甲深深地壓入手掌肉裡，她踉踉跄跄走到緊閉的城門前，凝起所有力氣大聲呼喊，用盡全身力量敲打城門：

“讓我進城！北塞告急！烏汗人要打來了，我來送邊關急報！”

“讓我進城！北塞告急！烏汗人要打來了，我來送邊關急報！”

“讓我進城！北塞告急！烏汗人要打來了，我來送邊關急報！”

“讓我進城！北塞告急！烏汗人要打來了，我來送邊關急報！”

“······”

喉嚨因連番呼喊而變得嘶啞。但無論薛長平喊了多少遍，城門都沒有任何動靜。

日光消落，夜間冷得可怕，城牆上燈火稀疏，顯得格外蕭條。明日就是除夕夜，一年中最重要的時刻，城樓上守兵寥寥無幾，也回家和家人團聚了。

似乎所有人都笃信這座城是堅不可摧的，烏汗人的威脅在他們心中微不足道，即便對方真的來襲，也無法突破這座城池的防禦。

也或許是，一個小小的薛長平來送邊關告急的急報，像是場可笑的鬧劇。

薛長平靠坐在城門外，本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饑寒交迫的感覺，可此時此刻，饑餓的手攥住她的腸胃肆意死命地攪弄，寒氣從指尖逼仄侵入，麻痹了她的四肢和腹腔，她的全身上下沒有一塊是暖的，像具屍體，唯獨卷住急報的那隻手毫無意識地顫抖起來。

喉嚨咕噜了兩聲，澀幹發緊的感覺讓薛長平想要反嘔。

“好，好——”

薛長平生生吞下那股惡心冷笑了兩聲，突然發狠站起來把那急報文書狠狠往地上一砸，一腳踩上去。

“去他媽的老子不幹了！愛誰幹誰幹去！吃力不讨好的破事！”

說着轉身洩憤似的使勁踹了幾腳城門，指着漆紅的城門破口大罵：

“就算太元被烏汗滅了跟我有個屁關系！我吃他喝他了！老子連戶籍都沒有，個破城門都進不去，送個屁的急報！信使死了就死了，又不是我殺的！”

“你們不讓我進城，好！烏汗人打來也是你們自找的！”

“天殺的一群蠢貨！！！”

“我去你大爺的送急報！！！！！”

薛長平怒罵完胸口劇烈喘着氣。

彎腰，站起。

一瘸一拐朝着城外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