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
範厲特意放慢了腳步,等着身後的範逸走近,他微微一笑:“皇兄。”
範逸擡手一禮:“太子殿下。”
範厲笑道:“這下了朝,兄弟之間就不必行這些虛禮了。皇兄此次南下治饑荒,實在辛苦。孤看你人都清減不少,馬上又要北上,待孤叫人送些上好的補品到你府上,這段時日好生休養,也好好補補身子。”
範逸微微颔首,雙手抱拳:“謝殿下關懷。”
“你我兄弟,不必客氣。”範厲笑道,又放眼遠處感慨道,“眼下我們都要去北邊了,也不知四弟又跑到哪裡玩去了。這小子,整日不着調,要多個人能替父皇分憂,今日父皇想必也不會如此大動肝火。”
“他性子一向如此,連父皇都管不住。”範逸斂眸,微微一笑。
範厲輕笑:“也是,這次北上,皇兄可要照顧好自己,注意别太勞累了。”
“謝殿下關心。”
兩人寒暄幾句,待範逸走遠,左相才上前行禮:“太子殿下。”
範厲點點頭:“左相大人。”
左相低聲道:“殿下,犬子已在塞北安排妥當,殿下大可放心。”
範厲聞言,眼中多了幾分真誠的笑意:“有子策在,孤自然放心。”
左相微微一笑,壓低聲音道:“臣惶恐。如今塞外局勢突變,左都督之舉實在令人費解,殿下萬不可因此事讓聖上對您産生嫌隙。”
範厲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沉聲道:“孤心裡有數。塞北事發突然,之前竟無半點消息,此次孤親自去,是要看看,到底是誰在背後搗鬼。”
“殿下英明。”
·
渃水城自烏汗大軍入城後,籠罩在一片陰郁之中。
那夜埋伏在都督府,意圖取左明塵性命的刺客悉數被抓獲,一個也沒能逃走。薛長平原本想留下幾個活口審問,不料這些人被關進牢房後,竟全部飲毒自盡。
那毒極隐秘,藏在他們身上的刺青中。隻需咬破刺青,毒素便滲出,瞬間緻命。
而刺青的圖案,是一隻黑色的烏鴉。
黑鴉……
薛長平記得自己從哪裡聽來過這個詞,仔細一想,那晚的小巷中她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那些圍堵轎中男人的殺手就是“黑鴉”。而小鎮上殘箭箭尾的模糊标記,也似乎是——黑鴉的模樣。
聽努斯說,“黑鴉”是太元一個神秘的頂尖殺手組織,專門為人取命,隻認錢不認人。而雇傭他們的價格,也往往天價,非凡人能負擔。更關鍵的是,這個組織沒有固定據點,來無影去無蹤,想雇傭他們必須通過中間人牽線,否則連他們的影子都難以找到。
那夜轎子裡的男人、小鎮的屠殺、都督府的血案,背後是否同一人雇傭了這些殺手?但無論如何,能夠動用黑鴉組織的人,必定來頭不小。
然而,線索也至此戛然而止。
任何人都可以花錢買命。可雇主有幾個,他們背後的真正意圖又是什麼,僅憑這些線索,就不得而知了。
除非薛長平能深入黑鴉内部,找到這些買家的信息,才能繼續追查到屠殺小鎮的真兇。但以她目前的身份與力量,自保都不容易,孤立無援,談何查兇。
前途一片迷茫啊——
不過薛長平這幾日也無暇顧及以後的打算,眼下的事就夠她忙的焦頭爛額了。
烏汗士兵在進城後,對城内進行了徹底的搜查,發現渃水城确實是一座死城。
士兵們挨家挨戶搜查了幾乎半個城,發現竟沒有一個活口,而這些人的死狀就如薛長平之前描述的,像是做着平常的事情,不知不覺間暴斃而死。
“這可是一城的人!少說百戶,一個人死了都必然會引起驚動,報去官府,怎麼可能這麼多人都悄無聲息的死了,沒有一個人發現?”
努斯不相信有人有這麼大的本事,哪怕是下毒,也不可能無聲無息毒死一城的人。
薛長平:“有小鎮的前車之鑒,下毒是最節省人力物力的手法,恰逢新年這一特殊時間,大家不如平日出門走動多,這便提供了天時的條件。”
“第二,你看這渃水城的構造,自城外河水流入城内,每家每戶牆外都有溝渠,這水三九天不結冰,一城的人都吃一樣的水,如果在這水裡做點手腳,誰也逃不了,這是地利。”
“你說時間,這世上有吃了就可以讓人立即斃命的毒藥,難道就沒有吃下幾天再發作的慢性毒藥嗎?隻要算好時間,下在水裡,城裡每天人們都要吃水,吃的時間最多也就差個一天,這一天的時間放在除夕,消息根本不可能傳出去。”
——天時地利人和,下毒者皆盡占了。
薛長平這話一出,烏爾塞立即派軍中醫師去查城中水源,結果,這水裡當真有毒!毒雖已散大半,餘毒猶存,雖不至傷命,卻也會叫人腹痛如絞,無法行動。
薛長平聽到消息倒完全不意外,原以為自己的猜測荒唐,現在想來,世上什麼荒唐事都有才再正常不過了。
但烏汗人震驚不已。若不是薛長平的提醒,他們很可能已經飲用了城中的水,後果不堪設想。即便烏汗大軍占據了渃水城,但如果全軍中毒,待太元大軍一到,他們也隻能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