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氣氛在這一聲響頭中詭異的安靜了。
薛長平愣了一下,道:“你這是···幹什麼?”
左明塵擡頭堅定望向薛長平:“姑娘,方才是我一時糊塗,差點做了傻事。這一拜,是謝姑娘救命之恩。”
說着,他又磕了一個頭:“這一拜,謝姑娘救我左家聲名,救我父親清譽,姑娘剛才的話點醒了我,我不能死,父親死因不明不白,這一城失的也不明不白,父親最憂心的就是這一城百姓,我既活着,必定要查清緣由!以告慰父母在天之靈。”
說完,左明塵作勢又要再拜下去,薛長平連忙托住他的胳膊:“行了,别拜了。我又不是什麼菩薩神仙,也是機緣巧合下才救了你一命,你前頭也謝過了,還拜什麼?”
左明塵擡起頭,神情懇切:“姑娘,您行事果斷有度,思慮缜密,而我性子魯莽,遇事激動。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若要成事一個人必然艱難,懇請姑娘讓在下跟随姑娘身邊,在下甘受姑娘調遣驅使,但求姑娘必要時助我一臂之力!”
薛長平挑眉,問道:“你可知道你現在身處敵營?連我姓甚名誰、何方來路都不清楚,就願意跟着我?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并不草率。”左明塵目光堅定,“姑娘雖在烏汗營中,但救了我一命,還替我父親銷毀污蔑之證。姑娘信得過我父親的為人,我便信得過姑娘。”
薛長平暗自驚訝,原以為左知政這兒子是個書呆子軟骨頭,遇到事就知道掉眼淚,沒想到竟還有幾分膽識。
她又道:“不過有些話說在前頭。我一無所有,既無出身也無來路,未必真助得上你,即便如此,你也要跟着我?”
左明塵神色鄭重:“英雄不問來路,在下相信自己所看見的。”
薛長平沉默片刻,最終點頭:“好,既然你願意,那就跟着我。不過,你得換個名字,對外就叫‘薛塵’。你現在還在養傷,别亂跑。我先去給你拿點傷藥,這之間要是有人進來,你且裝睡,不用搭理。”
“薛塵記住了。”左明塵恭敬道。
北城門。
城樓上士兵嘀咕,
“稀奇了,咱們頭上的天都是烏壓壓的,你看那頭竟出太陽了。嘿,出了好,再不出太陽,我身上衣服穿的都要發馊了······”
“我的不也是嘛,你聞聞。”
“去去去——”
正好到了換崗時候,這話引得過來接替的士兵也往遠處看去。
北邊的雲層裡确實透了光,可頭頂上還是陰雲籠罩,中間像是被什麼割開,視線拉近,遠處的沙塵中隐隐約約出現了一個人影,正朝城門緩緩走來。
“那是什麼?”士兵揉了揉眼睛,心裡有些發毛。
塞北那頭的人不是幾乎都被殺光了嗎?這城裡頭也都是死人,憑空哪來的大活人?
莫不是這大白天見鬼了?
風沙漸漸散去,那身影卻越來越清晰。隻見是一個裹着鬥篷的男人,身後還拖着一輛推車,推車上鋪着雜草,隐約能看到車上還躺着一個人!
來人從頭到腳都裹着沙色的布,也不知道是風沙吹的,還是這鬥篷原本的顔色。烏黑的發隐約從頭巾中被風吹出幾縷,看不清臉。
到了城樓下,男人停下腳步。
他一把丢下拉車的繩子,揉了揉手腕:“呼——酸死了,這城樓看着近,沒想到竟叫人走了這麼久。”
“站住!幹什麼的!從哪裡來!”城樓上的士兵高聲喝道,手已按上了腰間的刀。
鬥篷下的男人并沒有被士兵的喝聲吓住,聲音淡然,甚至還透着幾分漫不經心:“塞北來的。”
他擡起頭,卻隻露出精雕細琢般的下颌,漂亮的唇角微微勾起,語調輕松,仿若是來去自己家的後院:“我都走到這城門口了,當然是要進城了。”
薛長平加快腳步朝蘇木嬸的住處走去。
蘇木嬸是烏汗軍中對麥蘇木的親切稱呼。她是軍中德高望重的老醫師,性子随和,醫術高超。除了這一身份,她還是烏爾塞的貼身醫師,一直照料幼年的烏爾塞長大,在烏爾塞入軍後,她便随之成為随軍醫師,精通藥理,尤擅解毒。
當初渃水城的水源,就是她查出含的毒性。不過半日,她便根據毒性質配出了解藥,命人将解藥倒入城河上遊。隻用兩日,水中毒性便徹底消解。
為了以防萬一,如今軍中飲水每日仍會多次檢查,謹防暗中有人動手腳。
薛長平走在軍營間,思緒未平,忽見迎面行來一隊士兵。
隊伍中間押着一個不似烏汗打扮的男子,推車上還躺着一人,似乎身受重傷。
此時此刻,哪裡來的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