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明塵不知道眼前這個女子哪裡來的這麼大的力氣,明明看起來個頭這麼小這麼瘦,力氣卻像是恐怖的無底洞,說要讓他“好好體驗一把死”,手下的力氣真的就時松時緊,松時他剩餘一絲理智,還能夠聽到她說的話,緊時氣管像是要被生生掐斷叫他噎氣窒息······
不行——不行了——
窒息感越來越強烈。
左明塵的脖子在她手中不斷變紅,喉頭發出痛苦幹嘔,抽不上氣。他的臉色由紅轉青,漸漸發紫,雙手無力地抓住薛長平的手臂,試圖掙脫,直到那雙在地上無助踢動的腳軟了下來,薛長平這才放開手。
“咳咳額咳——嗚”左明塵迅速翻身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肩膀劇烈抽抖着,每喘一口嗓子都像刀割一樣疼痛。
這人怎麼這樣,怎麼這樣對他······
這位都督公子趴在地上就這樣委屈的哭了起來。
薛長平站起身,對這位剛醒就被殘忍蹂躏的大少爺沒有絲毫憐憫,冷聲道:
“你知道你有多幸運才逃過了一城的屠殺活了下來嗎?”
“你知道你父親為什麼死在府上?你母親是上吊死的嗎?你知道你一家的人命是誰殺的嗎?”
“你知道你左家現在因為通敵叛國,是整個太元現在最大的罪人嗎?”
“你敢死——?”
薛長平笑了笑,十分不屑:“你以為你這麼死了是舍生取義?分明就是個孬種——”
左明塵劇烈抖動的身子慢慢平複,聽到這話轉過頭,雙眼通紅,淚水還在眼眶裡打轉,扯着嘶啞的嗓音不可置信:“你說···你說什麼?”
薛長平哼笑了聲,慢條斯理從桌上倒了一杯茶水,蹲下身遞到左明塵跟前,表情淡然,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态:“還死嗎?這次我不攔你。”
但這次她遞茶的手腕卻被左明塵一把抓住,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你說···我左家是太元的罪人?叛國··通敵?”
滾燙的茶水灑在了薛長平的手上,她眼睛眨也不眨,挑眉:“對。”
“胡說八道,胡說!絕不可能!你是從哪聽來的?哪裡聽來的!是誰說的!”
“你爹。”
薛長平另隻手從懷裡掏出一封信展在左明塵面前。
左明塵一把奪下,低頭細細檢察起來:“沒錯···沒錯,是我父親的字,不對,不可能是他寫的,不可能······”
薛長平看着陷入癫亂的左明塵,問:“為什麼不可能?”
左明塵抓着信紙,看向薛長平,聲情悲悼:
“我父親,為官幾十載,清清正正,明明白白,從未貪過污,受過賄。我小時候因為還不懂事,收了一家富戶送的金木馬,他第一次動手打了我···這些年,我知道他走的不容易,被同僚排擠,遭上頭冷遇,年年上面下來的賞賜,到他這裡數量都會扣減,他也隻是說,賞賜多不多不重要,為百姓做的事一件不能少就行了···他做的事,隻要自己知道,百姓知道,老天知道,就夠了······”
“父親第一次教我寫字,就是‘忠君為國’四個字,我一直記得,他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薛長平沉默不語盯着手裡的茶水。
聽到這些話,她并不意外。當初從冬夏口中她也曾聽到對這位都督大人的形容,讓百姓發自内心誇贊的官員,怎會是出賣自己的國家,害死一城人命的罪魁禍首呢。
這樣正直的人就好比一顆粗壯筆直的樹,擋到了某些人的道時,是最礙眼的,也是第一個被砍去的。
又或者這期間發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事,使他突然性情大變——
現在整件事是越發撲朔迷離了。
忠臣叛國,内賊獻城,誘敵設計,草菅人命——
薛長平擡手将茶杯抵到左明塵唇邊,打斷他的哭訴:“喝了。”
左明塵知道眼前這人不好惹,卻也沒有惡意,收聲接下。
“還死嗎?”薛長平淡淡問。
左明塵輕抿着喝下茶水,搖了搖頭,眼神空洞。
薛長平大概也知道左明塵此刻什麼心境,她也算是感同身受,淺淺歎了口氣:“既然這信不可能是你父親寫的,卻又是他的字迹,那就說明有人想将通敵叛國的罪名強加在你父親身上。現在這封信被我截獲,污蔑的證據不在了,但背後動手的人恐怕不會罷休。你活着,是唯一的證據,也是你左家唯一的希望。”
“你要想為你父親洗清冤屈,就得活着。否則,真兇會繼續逍遙法外,你左家永遠無法昭雪。”
左明塵聽完這番話,眼神逐漸恢複了些許神采。
忽然,他魂魄歸位似的雙眸一亮,跳起身來,又重重跪倒在薛長平面前,磕了一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