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寂靜中小院外突然傳來三道敲門的聲響。
霍靈山立刻繃緊了身子,看向窗外,屏息靜聽。
薛塵也聽到了這敲門聲,“唰”地站了起來望着門口,他彎腰輕聲熄了蠟燭,蹑手蹑腳走到院門口,從門縫往外瞄望。
他沒有立即開門,因為這不是薛長平和他約定好的開門暗号。
隻聽門縫裡傳來小心翼翼地低問:“霍二哥在嗎?”
不是薛姑娘,聽聲音是個年輕女子,還是來找霍靈山的?
薛塵想起薛長平的叮囑,心裡計較一番,想着該怎麼問話好确認對方的身份。
但來人有些心急,直接就報上姓名:“我是李茹花啊,霍二哥?你在嗎?開開門,是薛長平叫我來找你的——”
門外的李茹花見裡面還是沒有動靜,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的兩條腿跑了一晚上又酸又脹的,說完靠在門上的身子緩緩往下滑去,叉腿坐在了門口,兩眼呆滞望着巷子裡的積雪。
今天一整天發生的事,她到現在還沒消化完。
從撞上太子車駕,薛長平忽然出現,又去都督府問審,到最後,來了個什麼公子讓整件事風卷殘雲一般結束,她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呢,像是做夢一樣,擠滿了人的府裡轉瞬又變得空無一人,而薛長平被一群人從她的眼前就這麼押走了。
她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看着。
隻是從她身邊過的時候,薛長平張了張唇。
李茹花不用反應就讀懂了薛長平的口型,因為太熟悉了。
以往薛長平對她做這個動作都預示她要倒大黴了,但這一次,薛長平說的卻是:想活去找霍二哥。
簡簡單單幾個字,卻讓她愣在空曠的府裡久久回不過神。等終于意識到這似乎可能是一句訣别,她才如夢初醒。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感瞬間充斥了她的胸口,堵的她發脹。
她确實跟薛長平不對付,但是上次薛長平好歹把她從烏汗人手裡救了下來,後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沒來找她,把她一個人丢下,今天來看,也許是她誤會了吧,薛長平也是因為一些沒辦法的事情吧,但是她自己都要死了,還給她指了條生路。
李茹花不是沒良心的人,她真的難過了。
薛長平這家夥,這回···該不會真的沒命了吧——
她不想她死啊——活着多好啊——
人一旦思到傷心處,便會抑制不住地哭出來。
沒等她哭出聲,身後的門“吱呀”一下被打開,薛塵探身看了看左右,巷道裡黑黢黢的,四下無人,見李茹花坐在門墩子上小聲抽泣,趕緊将人拉了進來。
進門的李茹花一身狼狽,蓬頭垢面,嘴唇幹裂開好幾道小口子,淚痕幹在臉巴上。就這麼看着薛塵。
“你誰啊?”她先開口,眼裡帶着幾分警覺,聲音裡還殘留着哭腔。
“我叫薛塵,霍二哥在隔壁屋裡休息。”進了屋坐下之後,薛塵先給她倒了一碗水,“喝吧。”他聲音中帶了些惺惺相惜,心中感慨,大家如今都還能活着,實在是不容易。
李茹花本來還想說什麼,看到水也全都忘了,看着這人面相也不算壞人,放下了幾分戒備,捧起碗就“咕嘟咕嘟”牛飲下肚,一連喝了三大碗才氣喘籲籲地停下。三碗水下肚幾乎要撐死她,好幾天都沒喝水,在路上渴了她就吃地上的雪,哪有這樣直接喝來的痛快。
薛塵等她喝飽了,也進入正題:“你說薛姑娘叫你來的,她人呢?”
李茹花打了個飽嗝,擦擦嘴,聞言眼神又迅速黯淡下去,低頭郁郁道:“被那個什麼,都察院的人帶走了。”
都察院薛塵知道,他們這次來想必就是查他父親的案子。聽說被都察院的人帶走了,薛塵懸着的心稍稍放了些下來,至少都察院辦案還是公正的。
薛塵看向李茹花,從進門他就憋着一個問題:“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為了躲避眼線和搜查,他們特意搬到了極為偏僻的城角,這位置他和薛長平走過才知道怎麼走,沒想到卻被眼前陌生的姑娘一個人找到了。
李茹花揮了揮手,語氣帶着幾分得意:“薛長平那家夥藏身的地方肯定不走尋常路,一般人找不到正常,我就不一樣了——”
薛塵順話好奇問:“你跟薛姑娘似乎很是熟悉?”
李茹花這才正眼看了薛塵幾眼,嘴角微翹:“那是,我跟她打小的交情。”
“阿平,還跟你說了什麼?”
李茹花剛說完,門外突然出現第三道聲音,兩人都被吓了一跳。
隻見霍靈山趴在門口,手掌磨的透紅,為了避免弄出太大的動靜,他是從側屋一路爬過來的。兩人懼是一驚,趕忙将霍靈山扶到椅子上坐着。
霍靈山看起來沒了往日的精神氣,面容十分憔悴,李茹花又何嘗不是,這時候能活下來就不錯了,誰還顧及面子上的體面,而李茹花終于又見到了熟人面孔,心裡情緒不免有些激動。
她雖平日和薛長平“仇怨”深刻,但是對客棧裡的其他人還是有小輩該有的禮貌,見到霍靈山如今變成這幅模樣,不忍心問道:“霍二哥,你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
霍靈山現在沒心情談論自己的事,隻道:“這個說來話長,你說阿平叫你來找我,她是怎麼跟你說的?”
這一問又将李茹花拉回當時的情境中,陰沉的磚瓦在她腦中揮之不去,不禁癟了嘴:“她說——”
薛塵和霍靈山緊盯着李茹花。
“她說,想活去找霍二哥。”
語落,屋内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