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長平一手扣上棺壁,指節用力泛白,一手扶着身側緩緩坐起,側頭順着香氣的來向看去。
餓了幾天,現在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輕到可以飄起來,肚子裡真的空到什麼都沒有了,輕輕一吸,肚皮都能貼到後背。
于是盯着那碗飯,情不自禁地,喉嚨重重地滾了幾下。
忽然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睡足了,先用飯吧。”
薛長平聞聲,這才轉頭看向範逸。
換了身打扮的這位王爺可突然叫人耳目一新,少了幾分在都督府時的那種肅正,而是多了幾分親近溫和的姿态。
這都察院是他的地盤,自然如何打扮都是無礙。範逸換了身常服,一襲深青色緞面長袍,袍上隐約是什麼鳥類的紋樣,頂佩玉冠,甚為雅緻。神情依舊如沐春風,溫和低調中透着一絲柔和的威嚴。
好像三日前把她關進“棺材”的命令并非出自他手。
薛長平是個聰明人,她笑了笑,忙不愣點頭,手腳并用地笨拙從棺材盒子裡面爬出來,整個人瞧着從頭到腳都是浮的,好不容易歪七扭八地坐到桌前,一坐下,也不顧其他,似乎忘了思考這飯有沒有問題,激動顫抖地拿起筷子便迫不及待地一頭埋進碗裡。
嚴謹柯看着這薛長平一系列動作,拿着腰間的鞭子悄悄戳了戳另一側的張天正,擠眉弄眼:“什麼來頭?”
張天正大手一揮打開這騷擾的鞭子,轉頭冷臉瞪了嚴謹柯一眼,眼中寫着警告:少沒個正形。
這小動作自瞞不過範逸,範逸端起剛沏好的茶,笑道:“把卷宗給謹柯也看看。”
“是。”張天正得令,将懷裡抱着的卷宗遞給了嚴謹柯,嚴謹柯迫不及待接過來,不過三兩下,便将卷宗裡和薛長平相關的東西全都看了個遍。
可看到最後一頁,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漏了什麼,返回去了又看了一遍,終于确認自己沒看漏也沒看錯,結果卻叫他大失所望。
還以為是個什麼了不得的身份,他期待了半天,到最後,總結來說——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蝼蟻罷了。
出生不詳,既沒有顯赫的家世背景,也沒有什麼驚人的作為和過往,生平幾行字就說完了,畢竟也才十幾歲,這生平綜述再厚也厚不到哪裡去。
相比過去都察院曾經查辦過的那些權傾朝野、罪行累累的權臣高官, 這薛長平簡直微不足道到可笑。
放在平日,他恐怕連正眼都懶得往她身上瞥一下。
這種小角色,有什麼值得殿下親自審的?
嚴謹柯的手指在卷宗封面上輕輕敲擊,目光再次掃過最後幾行文字,試圖尋找什麼遺漏的線索。但答案顯而易見——沒有。
既然如此,這薛長平當真是個···不起眼的無名小卒?
但殿下絕不會無緣無故對一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感興趣,這其中必定藏着他尚未察覺的玄機。
嚴謹柯忽然領悟,如此說來,說明這人背後恐怕藏了連都察院都···
“水!水!水!”
這邊大快朵頤的薛長平突然叫道,毫無顧忌地伸手招了招,意思是要水,好像此刻不是在都察院的刑房,而是街邊的飯館子裡。
張天正和嚴謹柯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眼底都閃過一抹輕蔑,仿佛在嘲諷這人不知天高地厚的舉動。
“拿去給她。”範逸神色如常,并不覺得冒犯,端起了另一杯茶叫張天正遞去給薛長平。
張天正兩手恭敬接過,穩步走到薛長平面前,擱下茶杯,桌上的茶水在杯中左右搖晃,卻沒有灑出來。
他微微俯身,僅以二人可聞的聲音警告道:“殿下面前,容不得半點無禮。”
薛長平自然聽見了,卻連眼皮都沒擡一下,這飯吃快了不免覺得太幹,叫人口渴,隻徑直拿起茶杯,一口氣暢快地将茶水飲盡。
"咚"的一聲,茶杯重重落在桌面上。
“呼——”舒服。
終于吃飽喝足,恢複了精神的薛長平這才擡起頭來,雙眼煥發神采,直逼張天正:
"事有輕重緩急,你們殿下急着審我,我自然要快快吃飽了才有力氣被審,怎麼就無理了?"
她的語氣中帶着幾分狡黠,卻又是無可辯駁的理直氣壯。
張天正似是沒料到她竟敢頂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