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長平:“烏汗人多勢衆,他們不敵,就被烏汗人抓了起來,我沒親眼看到,不過之後烏汗人就下令,不許飲用城中水源。”
“所以,城水肯定有問題。”
張天正和嚴謹柯交換了下眼神,嚴謹柯此時也沒了不正經的嬉笑神色,目光緊緊盯着薛長平。
說完,薛長平似乎陷入了沉思,皺眉喃喃自語起來:“如果是他們告訴了烏汗人城河裡有毒,那他們又是怎麼知道城河裡有毒的?”随即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麼,驚呼道:
“難道他們和李知州是一夥的!就是他們下的毒!”
薛長平立即坐起身,看向範逸:“殿下,要是這樣,恐怕他們就是那害死一城人的幕後真兇!您既然是都察院的統領,又是太元的王爺,一定要查出這群殺手,為百姓做主啊!”
範逸微微垂眸,視線落在茶杯上,指尖輕輕擡起,杯蓋點在杯沿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他動作從容,似漫不經心,卻又帶着一種不容忽視的節奏感,仿佛連這一聲輕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擡眼看向對面的人,随着他手腕微微一轉,茶水泛起漣漪,将杯中倒映的畫面切割得支離破碎。
他颔首,輕吐兩個字:"自然。"
說着緩緩起身,走到薛長平面前,蹲下身,任由長長的衣袍拖曳在地上。
這一舉動有些毫無征兆。
薛長平擡起頭,目光落在忽然靠近的範逸身上,眉心微微一跳,心中升起幾分莫名。
男人一雙深邃的鳳眸含着若有若無的光,毫無阻礙地直視着她。他的目光沒有鋒芒,卻帶着一種壓迫感,像是無聲的鉗制,逼得人不敢輕舉妄動。
但薛長平沒有避開。她略一挑眉,目光一寸寸地迎上去,像是與他對峙,又像是試圖從那雙眼睛裡讀出些端倪。
被這雙漂亮的鳳眸凝望仿若剪剪春風拂面而來,令人心神微蕩。
然而深了幾分,便察覺到這“春風”其實暗藏寒意,凜冽得如同刀鋒。幽深的黑瞳像一片無聲的漩渦,仿佛能将一切吞沒。靠近則深陷其中,看穿卻絕無可能。幾乎是她生存的本能反應:此人危險至極。
好比鋒利的匕首被華美的表象所掩藏,似乎隻有在見血的那一刻才意識到,那是一把帶着劇毒的刀。
範逸的眼神不僅僅是在審視,而似鋒刃無形,幾欲将眼前的薛長平整個人剖開,将她的思緒、情感、欲望一一拆解,細細品味,直至讓任何秘密無所遁形。
他見過很多在威壓下強撐鎮定的人,那些人或許可以控制自己的言行,但眼神深處總會露出破綻——恐懼、憤怒、抗拒,哪怕是一瞬間的不自然,也足夠被他察覺。
然而,眼前這雙眼睛沉穩的仿佛平靜無波的湖面,沒有恐懼,沒有憤怒,什麼都沒有,一片空白。
太平靜了,平靜得甚至是一種刻意。這般異常的鎮定絕非天生,更像是經過無數次試煉後鑄就的堅甲,異常得令人不得不警惕。
而她不過是北塞上無名無姓的一個小卒。
真是有意思。
範逸擡手,指尖輕輕撫上薛長平的眼睛。後者的瞳孔似乎微微一縮。範逸的聲音中仿佛帶着令人無法抗拒的蠱惑:“撒謊,可不是好孩子該做的事。”
薛長平的雙眸微微一怔,仿佛那句話直擊心神,原本牢不可破的表情裂出一絲迷茫,像是不受控制地喃喃道:“撒謊?殿下為什麼會說我撒謊?”
她的聲音輕緩,語調仿佛對這場審訊毫不設防。然而,當她的目光輕輕掃過範逸,定格在那精雕細琢的面龐上時,唇角的弧度微不可察地揚起,帶着幾分若隐若現的鋒芒。
“難道——”她的聲音放緩,幾乎一字一頓,“因為殿下知道,那些殺手死也不會洩密背叛?”
空氣在這一刻仿佛凝固。範逸的手驟然一頓,懸在半空,指尖距離她的面頰不過寸許。他的神情幾乎隻凝滞了一瞬,眸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
然而,這短短的一瞬,已然足夠。
薛長平的眼神哪裡真迷糊,分明清醒得不能再清醒。在迅速捕捉到範逸這反應的一刹那,眼底不可見地劃過一絲笑意。
範逸撒手直起身。
原來她作了這麼久的鋪墊,就是為了在這裡套他的話。
不需要真正的答案,隻需要他這片刻的遲疑,便足夠讓她得出結論。
這時,站在一旁的張天正和嚴謹柯才終于反應過來。他們互視一眼,眼底震驚——這家夥竟敢詐他們殿下!
更離譜的是,她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