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二舅媽死的時候,我正在從闆車上往下卸稻子。秋老虎還挺厲害的季節,即便是過了中秋,蚊蠅還是肆虐,沒有老話說的那樣,過了八月半,蚊蟲死了一大半。
衛國土白布白帽白褂腰纏草繩,一進院子門,剛打照面就跪下了,喊一聲“姑——”,磕了下去,我一愣神。
我不該這麼稱呼他的,這個名字畢竟我當年兩萬塊賣給了他,換得姐姐出嫁的那些酒席下了田又成了菜輪回了幾十遍,我也就成了為國,基本都喚作二狗。這事不容易傳出去,就像四棵榆很難到城裡,四五裡開外是鎮上,再有五六十裡就到縣上,其實也不遠,難以跨過的除了這山山巒巒、溝溝壑壑,還有那人心。
我媽丢下手上的鐵叉,趕緊跑到場邊,一邊扶衛國,一遍喊我爸,“富明,快出來!快!快!快!”衛國眼睛通紅,褲子上都是土,顯然是已經跑了幾家了,膝蓋上的土已經成塊了,“姑,我媽她……”
“知道了,起來起來,啥時候的事?”我媽抓着衛國的胳膊,我也停了手上的活兒,從車上跳下來,我媽的嗓門就大了起來“趕緊把你爸叫出來!”
“哎!”我一邊應聲,就往屋裡跑。
“啥事?!咋咋呼呼的!”我爸正好也從屋裡出來,嘴裡叼着他的煙卷,手上拿着蒲扇,“衛國!”
“姑父……”,衛國又作勢跪下,我爸上前一把扶住。
“我嫂子沒了!”我媽明顯是有點窩火,畢竟我爸一副完全沒睡醒的樣子。
“姑,姑父,前天早上,我媽去隔壁鎮上趕集,在路邊買東西,被車撞了,轉院去縣裡,晚了!”衛國抹抹眼。
“衛國,節哀!你先去忙,我跟你姑晚點就到!”我爸說着伸出手,拍拍衛國的肩膀,衛國“嗯”一聲,也就往外走。
“等下!我去倒碗水!喝口再走!”我媽徹底火了起來,一把撥開我爸。
我也反應過來,趕緊往屋裡走,我爸也開始反應過來,“對的,對的,本該吃點東西再走,這農忙家裡什麼都沒準備,二狗去給衛國倒碗水。”
我端着大碗開水從竈間出來,我媽急急忙忙進了堂屋,我還沒定神,我媽已經随我一起到了場邊,手上. 多了兩個雪餅,“衛國,喝口水,吃點餅幹再走!”衛國不說話,默默的左手接過我媽拆好的雪餅,右手拿過我端的水碗,三人無言,兩口一個雪餅,吹一口氣,皺皺眉,嘬一小口水,就将碗遞回,“姑,我走了,你跟姑父早點到哈。”
衛國看看我,叫了聲“哥……”
“嗯……”我還是在闆車旁站着,搓搓手,繼續卸麥子,或許我應該說點什麼的,起碼應該跟衛國點點頭的,或者應該送他到屋後的水泥路。我木然的看着我爸抽口煙,長出一口氣,默默的送衛國到屋旁的水泥路,汽車發動的聲音剛起,我媽的聲音就像怕刀一樣丢來,“二狗子,趕緊卸車,然後先打垛,寬松點,這事不好晚到的!”
“嗯,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