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老黃後,朝天獨自向濃霧深處走去。
空氣裡漂浮着陳舊與新生的氣息,腐朽的木質窗框上長着藍色的小花,旁邊的石桌闆一塵不染,而一步之隔的土坯屋卻被摧毀地四分五裂。仿佛無數個時空得的殘骸在此交疊,就連光線都被困在這沒有盡頭的迷宮。
就在這片光怪陸離的混沌邊緣,她赫然看見了商隊的櫃頭先生。他騎着那匹租來玄馬,焦躁地原地打轉。算盤珠子從他松開的衣襟裡一顆顆滾落,卻違反常理地懸浮在半空一瞬,然後如雪花般緩緩飄落。他徒勞地呼喊着,聲音卻沒有傳入任何人耳中。
”櫃頭先生!”朝天大聲疾呼,同樣無人應答。她伸出手想要拉住馬缰,指尖卻毫無阻礙地傳過了櫃頭先生焦急揮舞的手臂。
心念電轉,她目光鎖定了櫃頭先生前方不遠處。一根半埋于沙礫的粗壯石柱突兀地立在那裡。她屏息凝神,催動識海中蠢蠢欲動的灰霧悄然滲入石柱深處,精準地撬動其内部早已被腐蝕脆弱的結構。
“轟——!”
沉悶巨響驟然撕裂立空間的死寂!粗大的石柱在櫃頭先生正前方不足十步處猛然炸裂!碎石裹着火星和泥土圖摻雜如暴雨般激射,沖擊波甚至扭曲了附近的光線。
玄馬驚得立起,發出無聲的嘶吼。櫃頭先生臉上的茫然瞬間被極緻的驚恐取代,幾乎是本能地死死勒緊缰繩,調轉馬頭,朝着爆炸的反方向——也就是朝天來時相對“正常”的通道,沒命地催馬狂奔!
馬蹄踏過詭異的光暈,櫃頭先生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扭曲的光影屏障之後。
倉皇逃離地身形漸漸被新的景象取代,朝天緊繃的心弦稍稍放松。她低頭,灰霧在指尖萦繞不散。
太陽和月亮在此地沒有指示時間的作用,在經曆數次日月同輝的異象後,朝天見到了姜盈。
和櫃頭先生的場景一樣,仍舊無法和姜盈取得聯系。隻是姜盈似乎能夠感受到她的存在。當她的指尖輕輕穿過姜盈的掌心時,姜盈猛然轉身,“什麼東西?!”
姜盈臉色發白,眼神卻堅定得要冒出火。
朝天懊惱沒有和她約定動作暗号,隻好嘗試輕撫她的手臂。雖然姜盈仍未認出她,但眼中的敵意也漸漸褪去。
“晚輩為探查秘境異動而來,”姜盈穩住聲線,”絕無冒犯之意,隻求前輩指條明路。”
朝天滿臉為難,她隻知道返回的路。
“我——”姜盈的尾音越發着急。情急之下,朝天在她掌心匆匆一劃。
誰知姜盈異常敏銳,在虛空中反握她手腕,“這是回去的方向?”她忽然綻開決然的笑,“多謝前輩警示險境!但這恰是給我的路引!”說罷,她勒緊缰繩,朝着反方向疾馳而去。
“姜盈!”朝天大聲疾呼,識海灰霧如決堤洪流噴湧而出,瞬間凝成遮天蔽日的羽翼。風聲呼嘯,兩側景物拉成斑斓色帶。可空間在腳下瘋狂坍縮折疊,多次扭曲之後,那策馬疾馳的身影,已渺小如振翅的麻雀,即将沒入混沌的邊界。
朝天心急如焚,那鬼地方像是與她作對一般,突然冒出一堵透明牆擋路。
“滾開!”她怒吼着揮出光劍猛劈,牆隻是晃了晃。眼看姜盈的身影快縮成小黑點,她發狠連劈十幾劍,牆面終于“咔啦”裂開。
無聲的爆炸在眼前炸開,筆直的光線擰成麻花,石頭忽大忽小。整個世界頓時颠三倒四,那朵藍色小花同時盛開腐敗。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股腦地湧進識海,可體内的灰霧倒像回了老家似的撒歡亂竄。
最後暈過去前,她迷迷糊糊看見姜盈被另一堵牆攔住,喪氣地掉頭回去了。
朝天再睜眼時,發現身體軟得像團泥,手指一戳就能按出坑。她費了老大勁兒才讓身體稍稍穩住形狀。等到讓這攤“軟泥”支棱起來,已不知過去了多久。等看清四周異像才驚覺自己淡定地不似人。
光線在這裡失去了常理,時而如極光般流淌着粘稠的七彩油污,時而又坍縮成針尖大小的慘白光點。時間在這裡仿佛被凍結一般永恒靜止,又仿佛将所有可能性融合在一起。稀奇古怪的東西漂在半空,突然出現的腐敗花朵變回盛放再變回種子,旁邊生鏽的青銅鼎倒是老老實實鏽蝕剝落,碎成銅渣子。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那堆銅渣竟飛回掌心。指尖剛碰到,鏽蝕的進程猛然斷裂。福至心靈,手指輕輕一抹,銅鏽簌簌掉落,鼎身竟光潔如新!指尖稍稍後退,鏽迹又蜿蜒着攀了上來。
但這一切都無法刺激她分毫,在這個空間裡,沒有饑餓,沒有困倦,甚至強烈的情緒也會在瞬間湮滅。原本擔心現實世界的恐慌被消滅之後,朝天隻能往前挪,說是飄更合适,腳下壓根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