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阮承宇現在才領悟這句話的道理。

周栎辭那天明明當着他的面把那隻吉祥物小鳥送給了劉初伊，現在怎麼還有臉睜着眼睛說瞎話？

阮雲霏在他身旁發出失望的聲音，男友和舍友連忙安慰她。

餐桌上唯一知道真相的阮承宇在此刻顯得格格不入。

他拿起水杯掩蓋自己的不悅，仰頭時透過透明玻璃杯壁看到了周栎辭藏着壞笑的神情。

嘴角那枚不合時宜的梨渦讓他覺得十分欠揍。

真想把它咬掉。

阮承宇惡狠狠地用叉子戳起面前分不清是什麼菜色的食物塞進嘴裡。

想不通現在的小孩為什麼喜歡吃這種純添加、零天然的東西。

他鼓着一邊腮幫子咀嚼，放空的視線不自覺往對面的人身上移。

又在對視的瞬間像觸電一般快速挪開。

高中勤勤懇懇的三好學生阮承宇大概想不到，自己27歲時能夠無痛體驗一把等同于在班主任眼皮子底下早戀的刺激感。

他開始反思自己對妹妹隐瞞戀情的決定是否正确。

該吃的都吃了，能打包的都打包了。

阮承宇拿着單子去前台結完賬回來，這幾個孩子正打算各回各家。

其實真正要回家的隻有周栎辭和他。

剩下的人目的地都是學校宿舍。

阮雲霏非要她哥陪她走到學校門口，倒正合了阮承宇的意。

否則他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借口回避周栎辭。

走到F大東南門口，阮雲霏回頭沖他擺了擺手：“那哥我回宿舍啦。”

“去吧。”他揚了揚下巴。

阮雲霏才走出去幾步又脫離“隊伍”小跑過來，小聲說：“哥，你覺得他好嗎？”

“誰？”阮承宇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你男朋友？”

“嗯。”她眼睛亮盈盈，仰頭看着哥哥，瞳底映出路燈的暖色光暈。

他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阮雲霏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

可又總是在這樣的時刻，覺得妹妹一直是記憶裡那個跟在他屁股後頭跑的小孩兒。

他“噗嗤”一聲笑了，擡手把阮雲霏的頭發揉得亂糟糟。

在妹妹連聲抱怨中溫柔開口：“我不在乎他好不好。”

阮雲霏正想擡手反抗，聽到他的話後愣在原地。

“我隻在乎你開不開心。”

橫在兄妹之間的年齡差讓他極少直白說出真心話，沒想到阮雲霏聽了後反應這麼大，眨着眼結結巴巴：“哦，那，那我……”

阮承宇被她這模樣逗笑：“好啦，回去吧。”

“謝謝哥。”阮雲霏單腳站着晃了晃腿，欲言又止。

“跟我客氣什麼？”他看出來妹妹肚子裡還有話，于是站定不動等她開口，“說吧。”

“我，我這段時間都沒去你那兒，”阮雲霏支支吾吾，“怕你……”

阮承宇以為他妹會說，怕他老頑固鹹吃蘿蔔淡操心，心裡提前做好準備要敲打她一頓。

“怕你偶爾覺得孤單。”

他第一次猜錯妹妹的想法。

“所以，你要不也找個對象？”

阮雲霏對着他擠眉弄眼，當哥的也不過才感動了一瞬間，又立馬用幹咳掩飾心虛。

“你小孩子操心這個幹什麼？”明明最愛操心的人是他，現在竟反咬妹妹一口。

“是！我小孩子！你年紀大！”阮雲霏拔高音量，一點不給她哥面子，“年紀大還不趕緊找個人……”

阮承宇擡手捂住她的嘴：“行行行我知道了。”

倒不是怕這動靜會讓他社會性死亡，而是害怕暴露了自己正在和妹妹的同學交往的真相。

事實證明純屬他多慮，就算阮雲霏看出來她哥神情有異，也不會往那方面想。

畢竟在其他人眼裡，他和周栎辭是八十根竿子也打不着的人。

“我是認真的，”阮雲霏把他的手扒拉開 ，“實在不行我給你介紹幾個，F大優質男青年還是挺多的。”

“……”

阮承宇不敢吱聲了。

他妹竟然不介意他和她同齡人談戀愛？

*

送别了阮雲霏，阮承宇轉身發現周栎辭一直站在馬路對面望着他。

從眼前略過的車燈絲毫沒能影響男生的目光。

人行橫道旁的紅綠燈正閃爍跳動着倒計時，他們隔着車流對視。

阮承宇頭一次希望能夠度秒如年，因為他沒能趕在綠燈亮起前想到一個萬全的哄人辦法。

随着人流走上斑馬線，他在刺眼的車燈光亮裡意識到——

——這是他第一次走向周栎辭。

男生定定站在原地，表情談不上生氣，在阮承宇走到自己身邊時非常自然地轉身與他并肩。

“我……”阮承宇本想開口說些什麼。

“送我回去。”周栎辭冷不丁扔給他一句話。

“你今天沒開車嗎？”他的提問并不意味着拒絕。

男生卻不滿道：“少開一輛車為海市環保做貢獻不行嗎？”

這反問的語氣像極了阮承宇的口癖。

“行行行，”他笑着答應，“下周一我還得送你來上課是吧？”

周栎辭沒有正面回答：“你要是不願意，我可以打車。”

說着還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盯着阮承宇。

“沒說不願，”他哪受得了男生這副模樣，“走吧，我車停在下面。”

周栎辭一貫的沉默險些讓阮承宇以為今天的事情翻了篇。

直到他一腳油門踩到華海君庭的地下車庫，才知道男生始終耿耿于懷。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的關系不會長久？”

聽到這句話時，阮承宇的手正摁下安全帶鎖扣，自動回彈的織帶快速擦過他的下颌。

隐隐泛疼。

他不知道周栎辭為什麼會這麼想。

或者說，不知道周栎辭為什麼覺得他會這麼想。

“……什麼意思？”

車内閱讀燈處于關閉狀态，他隻能借助停車場的燈光去辨認男生的面部表情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