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這束捧花像燙手山芋一樣,接到後不能馬上下台,司儀還要主持流程,一些尴尬又無趣的形式主義。
“恭喜這位男士接到了新娘的捧花,接到了這份愛的延續……”司儀台詞說到一半,阮雲霏提着裙擺上前打斷,并把話筒拿到自己手裡。
“各位親朋好友、各位來賓,我隆重介紹一下啊,”她伸手攬過阮承宇的肩膀,強行制止他下台,“這位是我哥,我親哥。”
阮承宇兩眼一抹黑,正對着舞台的追光燈刺得他睜不開眼睛。
“今天呢是個大喜的日子,正好我哥接到了我的捧花,在此我也想向在座各位優秀的單身青年替我哥征……”
他眼疾手快搶走了阮雲霏手裡的麥克風,阻止她說出那個荒謬的詞彙。
“你讓我說完呀!這是媽交代我的!”阮雲霏伸手去奪話筒,全然不顧形象了。
阮承宇無可奈何,回頭看着站在阮雲霏身後的衛明立,這個新郎官竟然一臉寵溺地看着自己的新娘在前面打鬧。
真是一點都沒有成熟的大人模樣。
“你趕緊管管她。”
大舅子發話了,衛明立不敢不聽,點頭哈腰把阮雲霏拉回去。
阮承宇把麥克風還給司儀,臉上挂着尴尬又得體的微笑。
這年頭三十而立不容易。
他灰溜溜地佝着身子下台,穿過一桌又一桌,回到伍佳逸和莫晨姗旁邊。
順手把捧花插進了他沒用過的飲料杯裡。
“霏霏還挺為你的人生大事操心的。”伍佳逸打趣道。
阮承宇扶額歎氣:“哪兒跟哪兒啊,她就是受命于蔣女士,瞎鬧呢。”
“不過哥你真的不考慮再談了嗎?”莫晨姗嘴裡的東西還沒嚼完,鼓着腮幫子問。
“急什麼?怎麼我三十歲了你們一個個跟索命似的催婚?閻王爺都不帶這樣的。”阮承宇癱坐在椅子上,身心俱疲。
再說了,他這性取向壓根結不了婚。
伍佳逸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姗姐的意思是,你桃花就沒斷過也不見你摘一朵。”
話是沒錯,這些年來明裡暗裡向他示好的人不少。
男男女女都有。
可他總是一副無情無欲的模樣,知道的以為是受過了情傷,不知道的以為是生理有傷。
“人又不是一定要談戀愛。”阮承宇深吸了一口氣。
胸腔裡空蕩蕩的感覺讓他忽然有些想念尼古丁。
有時候酒精難以麻痹的思緒,他會借由煙草帶來的多巴胺刺激形成新的生理依賴。
“少抽點吧哥。”伍佳逸陪他蹲在婚宴酒店門外。
莫晨姗本來也想友情陪同,但這倆大男人硬是以“太晚了不安全”為由給她叫了車。
因為蔣蘇說收尾工作要他留下來當苦力,但一群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還沒寒暄完畢,他就暫時出來透口氣。
飯沒怎麼吃,胃裡邊翻湧着幾杯下肚的混合酒,紅的、白的、啤的都有。
阮承宇頭腦有些發懵了。
兩指夾着煙吐氣:“你好意思說我?”
以前伍佳逸抽得可比他多,非說什麼是緩解壓力的必要行徑。
這兩年算是戒得差不多了,除了社交之外沒什麼抽煙的機會。
“唉,之前姗姐說不喜歡煙味兒。”
阮承宇睨他一眼:“你倆到底什麼情況?”
其實他早看出來伍佳逸對莫晨姗有意思,隻是感覺兩人好像一直處于朋友的位置原地踏步,誰也沒有邁出。
“能有什麼情況?”伍佳逸反問他。
他蹲着說話不腰疼:“喜歡就去追啊,你也快三十了。”
“哎喲你得了吧,”伍佳逸用手肘怼他一下,“我不适合姗姐。”
哪有人主動說自己不适合對方的,阮承宇覺得好笑:“合不合适她說了才算吧?”
“她喜歡什麼樣的你知道嗎?”
“什麼樣的?”
伍佳逸扳手指頭數數:“有錢的、舍得花錢的、能讓她過好日子的。”
“不是,你很窮嗎?”阮承宇蹲不穩的樣子像是喝多了,“我作為你的老闆沒給你漲工資嗎?”
“哥我不是這個意思,”伍佳逸伸手扶了他一把,“那你看我開着一輛小電車,家住城東的出租屋,我能給她什麼呀?”
阮承宇沉默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朋友面臨着如此現實的問題。
“我什麼也給不了她。”
這是阮承宇第一次看到伍佳逸的笑容并非發自内心。
“可是,”他竟然想要用曾經自己最不屑的理由來勸說,“喜歡就是喜歡,兩個人如果相愛的話……”
“喜歡不能當飯吃,”伍佳逸的觀點和從前的他如出一轍,“愛情和面包,後者更重要。”
現在的他卻無法苟同。
“哎呀不說我了,你呢?”伍佳逸用肩膀輕輕碰他,“不是說霏霏邀請了你那個遠在美國高就的前任嗎?怎麼沒見……”
烏鴉嘴水平穩定發揮,他話音未落,阮承宇就聽見身後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
哪怕在夢境裡聽到都會驚醒的聲音。
周栎辭的聲音。
“有空再約啊周神,要不是衛哥結婚咱們都見不到你。”
“改天約吧,我這陣子都在國内。”
“那你可得請我們吃飯!”
前任見面對阮承宇來說其實不算尴尬,尴尬的是他想起來自己接捧花的窘迫時刻周栎辭就在台下。
他蹲得更低了,就差變成一朵蘑菇。
伍佳逸無情戳破:“别躲了哥你這腦袋跟個燈泡兒似的誰看不見?”
阮承宇扭着頭,拿後腦勺對着周栎辭所在的方向:“他走了告訴我。”
“……人家壓根就沒往咱倆這邊看。”
也是。
微信都拉黑了。
估計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他吧。
“你說你真是,”伍佳逸恨鐵不成鋼,“三年前我就勸你,死活勸不動,這下好了吧!”
“好什麼?這個世界上恨我的人又不止這一個,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阮承宇佯裝無所謂。
當局者甘願不清醒,看透的旁觀者也隻能選擇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