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司的需求我們這邊大緻了解了，還有什麼……”

伍佳逸作為溝通主力，在會議過程中一直積極與對方交流想法。

相反，本就讨厭開會的阮承宇顯得異常沉默。

他手裡捧着企劃書——那位自稱是周栎辭工作室商務經理的女士遞給他的，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逐字閱讀。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把視線從這份白紙黑字的文件裡移到合作對象身上。

“你們工作室是不是對我們有什麼不滿？”周栎辭突然打斷了伍佳逸迂回的客套話。

“……？”

阮承宇這才舍得擡頭，眼神裡充滿疑惑，和伍佳逸面面相觑。

搞不懂周栎辭唱的是哪一出。

“您身為老闆，從始至終沒有對這次合作發表任何意見或看法，我很難不懷疑您對我們有什麼不方便明說的想法。”

周栎辭直勾勾地盯着他，但眼神早已不似從前。

冰冷、不友善、或許有恨。

阮承宇下意識回避視線，咽了咽口水，正斟酌該如何回複質疑。

伍佳逸身有多年應酬經驗，這種情況不在話下，他遊刃有餘：“不好意思周先生您應該是誤會了，我們老闆向來在會議上較為沉默寡言，并非對您有任何不滿……”

“如果對我沒什麼意見的話為什麼不能親自回答呢？”周栎辭打斷了伍佳逸的解釋。

視線依舊牢牢釘在阮承宇身上。

像生鏽的刀刃，不算銳利，但足以劃破皮肉，生瘡流血。

阮承宇忽然覺得心口一陣鈍痛，強行擠出的笑容或許比哭還難看：“很抱歉因我個人性格問題讓您産生了誤解，如果您覺得這會影響我們的合作，随時可以終止。”

“……”周栎辭沒有接話，緊抿的雙唇微不可查地顫動。

坐在一旁的商務經理看上去有些尴尬，進退兩難。

就連伍佳逸也覺得事情變得棘手。

解鈴還須系鈴人，阮承宇知道周栎辭這是在公報私仇。

雖然他很讨厭公私不分的人，但他自知理虧，甘願認罰，認真解釋道：“我剛才一直在看貴司的遊戲企劃，說實話非常吸引我，我合作過那麼多遊戲公司，還是頭一次碰到一款遊戲在未發行階段就讓我有強烈試玩沖動的。”

他看見周栎辭望向他的眼神有了細微變化。

“所以我看得有些入迷了，一直沒有參與你們的讨論，這點确實是我做得不對。如果能有合作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給出讓你們滿意的設計方案。”

他借由此事表達歉意，說者有心聽者也許無意，周栎辭看上去并沒有聽出他的言下之意。

“簽合同吧。”男生示意商務經理推進流程。

伍佳逸長舒了一口氣，方才真替阮承宇捏一把汗。

生怕周栎辭在會議室和他吵起來。

好在順利談下了合作，商務經理說定金會在三個工作日内打到工作室的賬戶上。

“哥，其實我剛比你還緊張。”伍佳逸抱着合同，都不願回想在會議室的經過。

阮承宇從他懷裡拿過合同文件，突然開始仔細翻看。

“怎麼了？”伍佳逸恢複正經，“剛剛不都确認了嗎合同沒什麼問題呀。”

但阮承宇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合同内容，基礎信息條款、合作内容與範圍、費用與支付方式、知識産權條款、保密義務、履行與驗收、違約責任、附加與補充一項不落。

的确沒什麼問題。

大概是他緊張過度多慮了。

阮承宇把合同還給伍佳逸，擡手揉了揉太陽穴：“你先去忙吧，我再看看他們的遊戲企劃。”

以前周栎辭跟他說過自己以後想做遊戲，所以他并不意外男生能有如此吸引人的想法。

更何況在美國學習三年，足以讓他成長為原創遊戲圈的黑馬。

阮承宇甚至欣慰地笑了，哪怕周栎辭現在對他态度冰冷、惡語相向，他仍不後悔自己三年前把人推向太平洋對岸的決定。

由于他本身就對周栎辭這款遊戲抱有極大興趣，設計過程中靈感源源不斷，三番五次讓工作室負責外聯的同事發信息給商務經理溝通進度。

但同事卻告知他商務經理好像對他們有些愛搭不理。

難道是老闆授意？

不至于這麼小心眼吧？

怎麼說也是工作上的事情，而且他積極溝通更利于他們工作室拿到百分之百滿意的設計方案。

然而事情遠沒有他想象中那麼簡單。

也遠沒有他想象中那麼順利。

在第四次收到模棱兩可的回複時，他忍無可忍親自撥打了商務經理的電話。

“喂您好，我是負責《宇宙粒子》設計項目的主筆，現在有一個需要您确認的錨點，具體内容我同事在微信上發給您了，麻煩過目。”

商務經理支支吾吾：“喔好，好的，我這邊稍微有些忙，等忙完了之後回複您。”

“麻煩盡快，若因您而造成進度拖延，我這邊有權提出違約賠付。”阮承宇不再客氣。

挂了電話，他看着自己這麼些天沒日沒夜熬出來的成果，完全笑不出來。

他的直覺告訴他，周栎辭不喜歡。

就是因為周栎辭不喜歡，所以他手下的人才一直這樣推脫，導緻進度遲遲無法前進。

天底下難纏的甲方都一個樣，周栎辭也不例外。

不喜歡明明可以直說，非要這樣晾着他，鬧得兩邊都不愉快。

阮承宇腹诽了幾句，竟荒謬地覺得這些話是在反諷自己。

但話又說回來，要是周栎辭真的不喜歡，他也隻能對着成堆廢掉的設計稿一籌莫展。

在行業裡摸爬滾打這麼些年，阮承宇早已失去了工作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