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

教室内值日組正在掃除，昶背着書包倚在門口等委托的三人到來。

桃子和子鼠雖是早早地離開了教室，但兩人并未離開學校，而是躲在角落裡暗暗觀察昶的行動。

在“無法信任昶”這點上，桃子和子鼠算是達成了完美的共識。

不一會兒，三名緊緊湊在一起的女生出現在走廊的另一頭，其中兩位看着面熟，是午休來找過昶的，剩下一人既然跟着她們，應當是參與“請仙”的最後一人了。

“帶我去你們班吧。”昶沖着三人打了招呼，“本想着就在我們教室也行，結果老師留堂，到現在都還沒打掃完。”

她們也沒說什麼，隻是慌忙點了點頭。

四個人一起來到一樓的三年級教室。

北觀中學的校舍呈U字形，分為平行的AB兩棟，中間由聯通橋和辦公室連在一起。A棟由下往上四層分别是高三、高二、高一的教室，第四層頂層則是音樂和美術教室。

三年級都走空了，女生身上仍帶着鑰匙，昶跟着進了教室關上門，桃子和子鼠藏在教室走廊面的窗下偷聽。

“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三個女生焦急地圍上來詢問，“我們隻是鬧着玩，沒想到真的會出現！”

“對啊，況且不過是問一下試題答案，為什麼就要用性命交換啊！”

“很簡單，”昶拿出白紙和筆放在離他最近的課桌上，“再請一次就可以了。”

“再請一次？為什麼？”她們将信将疑地看着昶。

“畢竟都是你們的一面之詞，沒人能保證是實話。如果你們隻是覺得糊弄我好玩那就得有所懲罰。”

——當然這句話昶沒有說出口，取而代之的是：“通過‘請仙’出現的‘仙’隻會在‘請仙’的儀式中和還願時出現。

“還願固定在了‘七天後’，現在要鏟除它就隻能再執行一次儀式。”

“但你怎麼确定我們這次也能成功？”

“就是說啊，況且就算成功了也可能請到其他的路過仙啊？”

“你們向它提過問，換句話說就是和它結過緣，你們身上應該都有和它結緣的印記，因此想再次呼喚出來十分容易。”昶露出營業般的笑容進行講解，“假如它不出現，我會讓别的東西降臨，屆時你們就問如何殺死它們。”

三人一時語塞，仔細想想昶說得有幾分道理，于是默默地搬開課桌挪出空間。

在外面偷聽的桃子同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向坐在一旁的子鼠輕聲問道：“他這樣能解決嗎？‘請仙’到底是什麼啊，真的能請來神仙？”

“要解決應該沒問題。”子鼠看着桃子解釋道，“‘請仙’是一種占蔔方法，請求神明附身來占蔔兇吉或是得到某些啟示。”他望了望教室内，看他們都在忙着倒騰桌椅便又把頭轉回來，“以前的人自稱請來的都是各教派的佛神，但實際上十有八九都是假的；萬一真出現了，也不是神明。”

“是什麼？”

“是名叫‘請仙’的祟，祭出祭品就能獲得相應的解答，因為很方便所以曾經在民間流行過。假如請仙的時候忘記上供，還願時就會被吞食靈魂……我記得父親跟我講過很多次類似的事件。

盡管它可能在傳言中多多少少被傳言賦予了神性，它和真正的神明還是有很大差距。不過把祟當作神的狀況反而比較多，會代替土地神啊紫姑神什麼的受到崇拜……”

“把祟當作神？”桃子有些詫異，“為什麼？”

“普遍信仰的佛神都沒有實體，更像一種符号，或是載體，所以祂們對現實的影響很小……

大多數人既不知道這點，也看不見祟，但當奇怪的現象真實發生時他們自然會以為‘有什麼’在顯靈，如果是朝着自己希冀的方向發展，那更是神仙在幫助自己了。”

“這麼說的話，豈不是有很多祟披着神仙的外皮了？對付有神性的祟不會很不妙嗎？”桃子為昶和三位女生捏了把汗。

子鼠搖了搖頭：“雖說隻有傳言被大衆接受的祟才會産生神性，可現在大部分人都沒有信仰，他們即使把結果和神明聯系起來對祟也沒什麼幫助。

‘不信’和‘不知’會削弱這種類型的祟；再加上請仙咒語的版本各式各樣，能真正起作用的少之又少，所以很難造成什麼危害。”

“原來如此……”桃子信服地點了點頭。

“對了，”子鼠像是想起什麼，卻欲言又止，“那個，呃……”

“嗯？他們要開始了。”桃子貼着牆揮了揮手，讓子鼠也往裡看。

教室裡儀式的準備已經做好，昶一行四人握住筆身：“金爐照燭火，绛節引徘徊。散花陳我願，扶鸾隽墨來。”

天空依舊灑着細雨，重重陰雲的覆蓋令天黑顯得更早了些，燭火的映照着衆人的影子輪廓逐漸清晰。在昶他們搬動桌椅的空當學校裡的人都走光了，靜默為冷色的空氣又添了幾分詭異。盡管室内仍然一片平靜，但三個女生都提心吊膽地屏住呼吸，等待突如其來的異變。

桃子和子鼠撐着窗框望向室内。

“……？怪了。”子鼠微微露出狐疑的神色，他暗自感到奇怪，“她們用的咒語不太像隻是為了好玩才流傳出來的。”

“來了。”昶盯着白紙上空，用如同自言自語的音量低聲呢喃。他左手捏着一個玻璃的小瓶子，瓶塞打開的瓶中裝着金色的粉末。

“！”屋外的兩人也注意到了變化。

天花闆仿佛變成了流體緩慢形成漩渦往中央凝聚、下墜，猶如即将滴下的巨大水滴，周圍的空氣亦随着水滴的成型徐徐旋轉，不消幾秒便從輕風、和風、疾風，演變成狂風，室内的書本與紙頁瘋狂地翻飛。

“呀啊啊啊啊啊啊！！！”女生們把手臂擋在眼前叫了起來，肆虐的氣流讓她們睜不開眼睛，她們的額頭上浮現出淺淺的符号，大概這就是昶所說的‘結緣的印記’。

水滴越拉越長，自下端形狀發生了變化，一隻沒有頭的鳥倒懸在空中，宛如黏附着蛋液破殼而出——

它的身長全長約兩米，本該是頭部的地方被唐突地截斷，隻有一張鑲嵌滿尖銳牙齒的口器，口器周圍長滿了眼睛；身體覆蓋着藍綠色的羽毛，翅膀卻光秃秃的，像幾隻無骨骼的觸角組合起來的一般；尾部拖着孔雀一樣長長的尾羽，左右身側各長着三隻又細又短的半透明手臂，每隻手隻有四根手指；下身則是纖長的鳥足。

它張開肉翅與手臂，最終與屋頂完全脫離，此時它的樣貌完全展現在了昶的面前。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它頭頂的佛光。

“呵……”昶忍不住發出嗤笑，他放開筆伸向祟的手臂，金色的絲線從瓶口綻放而出，一條條金絲快速地往請仙的身體上纏繞，“擁有不值一提的神性就想妄稱神明……？”說着拽着請仙的手腕狠狠向下一拉——

請仙立即發出尖厲的悲鳴，還未裹上金線的翅膀便掙紮着朝上攀飛，沒有羽毛的肉翅竟呼扇起大風，如果昶不是死死地抓緊了請仙恐怕已經被揮開了。

周圍的女生則沒那麼幸運，她們根本看不見請仙更别說看見昶與請仙的對峙，于是在請仙掙紮的瞬間，壓縮的空氣仿佛炸彈在她們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爆炸，沖擊的氣浪使她們撞上教室的牆壁和課桌，紛紛倒地失去了意識。

見沒能把昶甩開，請仙揮動着爪子向昶抓去，昶确認對方被金線捆得嚴嚴實實不可能再飛起來逃走，果斷地松手向後退了一步，讓這一擊揮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