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唯一能感覺到的是沁透骨髓的冰冷,刺得皮膚生疼。
“唔……”半夢半醒之間,桃子想要揉揉眼睛,然而手完全動不了。
昏昏沉沉地擡起頭,待她看清眼前的景象,現實猶如當頭棒喝令桃子驟然清醒——
“這是哪裡??”
少女所在的這間房間沒有燈也沒有窗戶,隻有幾支蠟燭在放桌上靜靜地燃燒,蠟燭發出的光甚至不足以照亮天花闆,堆在周圍的雜物和架子又将照明削弱了幾分,仿佛深不見底的黑暗向内擠壓。
不認識的房間、不熟悉的布置,無意識流過的時間,還有無自覺跨越的距離。
“怎、怎麼回事?!我應該在會客室裡?!”密閉的空間激起回音,令她情不自禁屏住呼吸控制自己的音量。
她打算站起來,卻發現自己被一指粗的麻繩綁得嚴嚴實實,手腕、手臂、腳踝、膝蓋,一個不落。
“咦!!!為、為什麼?!”
少女倒吸一口涼氣,腦海霎時空白一片,她用盡力氣踢踹雙腿、扭轉着身體,繩結意外得牢固,在手腕和腳踝磨出道道血痕。
“松開!松……!!松開啊……!!”
桃子蜷起膝蓋試圖去咬雙膝上的麻繩,可是手臂綁得太緊,扯得肩膀快脫臼了也差上那麼一點。
怎麼辦?(好冷)
怎麼辦?(好可怕)
怎麼辦?(媽媽……)
怎麼辦?!(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剛才那番掙紮定是磨出了血,皮膚傳來炙烤一般的刺痛。
“嗚……”不知是出于疼痛還是無助,桃子嗚咽了一聲,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嘶——”突然耳邊傳來細碎的響動。“!!!”桃子立刻繃緊了肩膀向聲音的方向投去注意力。
旋即,少女叫起來。
“子、子鼠……!”
子鼠同樣被五花大綁,他面向桃子側躺在地上,額頭留着一條深紅的痕迹,看上去是淌下的血迹。
他受傷了?!
“子鼠……!你還好嗎?!”桃子急促地呼喊對方的名字,縮着身體向前挪動。
看上去傷得很重?!
是誰下的手?
他打算殺掉子鼠?還是說我也會被……
萬一、萬一犯人還在附近?!
想到這裡,耳畔開始嗡嗡作響,警報似的蜂鳴讓她差點說不出話。
“子、子鼠……!你醒醒!……快醒醒!!”她用肩膀費力推動子鼠的身體。
在桃子再三呼喚下子鼠總算恢複了意識,他輕哼一聲,緩慢地睜開雙眼。
“子鼠……!太好了……”桃子的表情稍稍放松,緊随其後的是強烈的不安和恐懼。
“……桃子?唔……”血液落入眼睛,少年忍着頭部襲來的鈍痛用力眨了眨眼睛。
“我們是、不是被抓起來了?被周、周先生?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少女盡量使自己不哭出來,一陣一陣地抽噎,“為什麼要把我們抓起來……?
“他、我們讓他生氣了?
“我、我還……我……”
就算子鼠未向桃子做任何解釋,對方也理所當然明白目前的狀況糟糕至極。
“……”子鼠的嘴唇有些發顫。
……被抓起來了?!把我們抓起來是為了什麼??
因為我發現了浴室裡的血迹所以要滅口??如果我沒做多餘的事是不是就不會遇到這樣的情況?!
是我害的——
冷、冷靜!冷靜點子鼠!後悔沒有用!
桃子已經夠驚慌失措了,我得讓她逃出去!
子鼠狠狠咬了咬牙,迫使自己鎮定,聲音帶着顫抖:“……我們一定可以平安回去,一定可以。”
“……對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桃子依然有些哽咽,她吸了下鼻子,“明明子鼠也和我一樣……”
話未說完,頭頂的天花闆忽然傳來腳步聲,以及翻箱倒櫃的響動。
“!!”
子鼠和桃子不約而同屏住了呼吸。
不知是玻璃還是瓷器,“砰!”地一聲摔在地上,碎片喀拉喀拉滾來滾去,緊接着隐隐綽綽能聽見有人在低聲抱怨,幾句牢騷過後,那人拖着細細簌簌的腳步走遠了。
周圍安靜得出奇,桃子感覺自己的心跳快到幾乎把鼓膜震破。
盡管誰都不知道周家雄在做什麼,但兩人都很清楚——若是在屋主出現以前沒有解開繩子,那兩人都得完蛋。
冷汗順着臉頰大顆大顆地滴落,兩人的眼睛快速在房間内搜索逃出的方法。
這間房間的面積大概比看上去要寬闊得多,隻是周圍擺放着一層又一層塞得滿滿當當的雜物架,架子上大多都是紙箱,不打開翻看無法得知裡面放着什麼東西。
正對面緊靠牆擺放着一張長方形木桌,一支蠟燭在桌上的燭台中靜靜地燃燒。
“子鼠!那邊牆上……!”桃子示意看向左邊。
左側的牆上釘着一排挂鈎,挂着各種工具,像是斧頭、木鋸、砍刀、榔頭,還有幾把鑿刀和小刀,大概是木工工具,隻是,上面鏽迹斑斑。
“如果能夠着……!”桃子一時忘了手腳都被困住不自覺想要起身去拿,剛擡起身體又踉跄倒地,她不甘心咬着牙,“明明就在眼前……!!”
與此同時子鼠也在思考:“倘若使用符紙的話可以将工具弄下來,但是動靜很大,恐怕周先生會聽見……可乖乖呆着無異于坐以待斃。
“如果我能像月陽哥那樣更細緻地控制靈子根本沒什麼好猶豫的……!”
憤恨暫時取代了恐慌,不知是對自己的不成器而羞愧、是對月陽的殒命而不公,還是别的什麼。
“……桃子,你能幫我把腰包裡的符紙拿出來嗎?”少年深吸一口氣向桃子提出請求。
子鼠每天必定會帶着腰間的小包,大約一掌大小、兩指寬,裡面放着符紙。萬幸的是這小包未被周家雄拿走,興許認為不重要。
“好、好……!”桃子轉身背對着子鼠,艱難地順着腰帶摸索,“你有辦法了?”
“我有辦法把工具弄下來,隻是……桃子,再向後翻一張,需要黃色的,就是這張。”等桃子将符紙遞給少年,他慎重地将計劃和盤托出,“我會把架子上的東西全部撞下來,周先生肯定會聽見聲響,所以我們得在他趕來之前切開繩子!
“……桃子你準備好了嗎?”
“……”少女咕咚一聲咽了口唾沫。
這方法實在太铤而走險,假若在周家雄出現時未能解開繩子,相當于在向死亡加速——不過沒有多少時間留給她猶豫了。
“……我明白了。”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子鼠擡起頭望向目标,往符紙注入靈子。
起初是細細的微弱氣流、接着是鼓動衣擺的和風、很快變為掀飛紙張的漩渦,燭火在風中幾度消失又亮起。
随着子鼠細微的抛擲動作,符紙帶着氣團撞向挂滿工具的挂鈎,衆多金屬互相碰撞砸向地面發出“哐當!!”的巨響。
“桃子!!”子鼠将掉落在眼前的小刀推給桃子,自己則撿起較遠的另一把。
“我知道……!!”桃子扭轉身體拿起小刀費力地切割,膨大的“咚咚咚咚”充斥着整個耳道,已經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心跳還是頭頂戶主趕來的腳步。
“……嘶!!”少女手中全是汗水,刀柄向下滑走割傷了虎口,這讓她差點松手,“不、不行……!!好痛……!我必須……!”她緊緊抓住刀刃,汗水和眼淚大滴大滴落下。
不穩的刀尖在左腕拉出一條又一條深淺不一的傷口,血令手中變得越加滑膩。
好痛。
解不開。
好痛。
解不開……!!
“我來幫你……!”子鼠好不容易割斷手腕上的繩子,他三下五除二卸下剩餘的束縛趕了過來。
他的手腕上也留着不少割傷的痕迹。
就在此時,房間另一頭看不見的地方,傳來吱吱呀呀生鏽門軸轉動的聲音。
“……!!!!”桃子險些發出尖叫。
子鼠也不由得吓了一跳,在自己手背添上一道新傷口。他重新将刀刃對準麻繩用力切開,桃子也立即調轉刀頭劃向腳踝和膝蓋的禁锢。
那人“咯噔咯噔”放輕步伐趕下樓梯,徑直朝兩人的位置沖來。
就在桃子解開繩子的那一刻,周家雄出現在二人眼前。
男人滿臉的謹慎霎時間變為暴怒——
“——!!!”他吼出不成意義的語句伸手撲向還未起身的二人。
“!!!”桃子驚恐地蜷縮起身體——
一道白色的弧線唐然從周家雄身後竄出,是一隻壁虎模樣的折紙,它旋即閃耀出白色的亮光。
“!!!什麼玩意兒!!!?”戶主一時被刺得睜不開眼睛。
“?!”桃子也将手臂擋在眼前,卻突然感覺被誰往前猛地拉了一把。
“跑!!!”子鼠拽着桃子的手臂領在前方。
兩人一頭沖進林立的雜物中。
即使子鼠提前閉上眼睛仍然被強光照得兩眼發昏,不熟悉的布局加上昏暗的環境,兩人跌跌撞撞拐入死角。
“啧……!!”子鼠立馬掉轉方向。
“兩個兔崽子……!!”就算視野依舊模糊,周家雄也稍許恢複了一些,他拾起腳邊的斧頭摸着架子追了上來。
雙方正巧打了個照面。
“嗖——!!”周家雄毫無遲疑向兩人模糊的身形揮出斧頭。
“——!!”子鼠相較而言看得更清晰一些,他一把将桃子往一旁推開,厚重的斧刃擦過衣擺劈砍在兩人分開的間隙中,“砰!!”地陷進地闆。
“桃子!!”見狀,少年連忙繞過戶主再次拉起桃子朝出口撞去。
“想跑?!”周家雄未松手擡了兩下斧柄,可是斧頭卡得太深沒能拔出來。
争取來的少許時間令二人成功找到出去的樓梯,外面的燈光迫不及待擠入虛掩的門縫。
樓梯約半米寬,沒有安裝扶手,兩人一起上去有些夠嗆。
“你先走!!”子鼠全力拉動附近的架子,試圖把雜物當作路障。
“嗯、嗯……!!”桃子的眼睛總算适應了微光的環境,她扶着牆爬上樓梯,腳下卻踩了個空,差點磕上樓梯的邊緣。
“沒事嗎?!”乒呤哐啷弄倒了好些箱子,子鼠跟了上來。
“沒、沒事……”少女臉色慘白。
周家雄緊随其後,他粗暴地揣着一路的障礙物:“耍些小聰明!!”
“唔……!!”子鼠心虛地後退一步向後貼上牆壁。
“——!!”桃子慌忙用手攀上上一級台階,就連指尖都在顫抖。
腿使不上力……
如、如果我也死了爸爸就隻剩一個人……
刹那間她的腦海中閃過父親憔悴的臉。
那怎麼行……!!!
使不上力那就爬上去……!!
桃子手腳并用,總算摸到了門框。
“你們給我站住!!!”周家雄眼急地抓起身邊的雜物往兩人身上砸去,大多是廢舊的報刊雜志,嘩啦啦飛得漫天全是,也有幾個玻璃或者陶瓷的工藝品。
盡管大部分都輪空,但終有一兩個砸在身上。
一個砸中桃子的左腿,一個砸中她的側腹,還有一個命中了子鼠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