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子鼠跟着望去,“啊。”少年随即察覺了原因。
一條白色的絲巾挂在對面的樹梢上。
“原來是絲巾嗎?”回憶之前在中庭見過的場景,桃子有些恍然。
子鼠眨眨眼睛:“剛才好像沒有吧……什麼時候挂上去的?”
“诶,你看!”桃子将子鼠的注意力扯向走廊另一頭,“是莉雅!”
莉雅正急匆匆地往前移動。
“昶那家夥可能會先遇到她,我們也過去吧。”子鼠立即邁出腳步追了上去。
“……那邊樹下,莫非是一開始昶盯着的方向?”桃子嘟哝一句,接着将疑問放在一邊,“好。”
待兩人趕到右走廊,莉雅剛好邁入盡頭的房間,昶也在那裡。
之後莉雅走向陽台,先試着伸手去夠樹梢,還差上一點,于是轉身回到室内搬來椅子再次嘗試——
原本是這樣的。
而她卻停留在房間門口。
“昶大人,你怎麼在這裡?”面對莫名出現在眼前的少年,少女理所當然地産生困惑。
明明宅邸裡其他人都對周圍的改變毫無察覺,莉雅卻能明确地感知到變化。少女的反應出現變化的同時,桃子眼前的景色猶如遭遇撞擊産生猛烈的震蕩。這使得她一陣頭暈,不得不緩下腳步。
“桃子?”子鼠不明所以地回頭。
桃子沒有答話,她單手扶着牆,望着莉雅的背影不安地抿了抿嘴唇:“今天所發生的全部的開端……”
沒聽清對方的自言自語,子鼠伸出手:“站得起來嗎……?”
即使剛才的晃動他毫無覺察,此刻少年的話語卻卡在喉嚨裡。
走廊上所有的傭人齊刷刷盯了過來。
“果然是你。”房間裡的昶歎了口氣,看上去興緻缺缺。
莉雅不明白對方的态度,但少年似乎心情不佳。認為自己沒有招待不周之處,少女感到委屈地撇撇嘴:“我怎麼了嗎?”
“我們被困住了。”昶靠着身後的台桌,“準确來說,是被困在你死前的十五分鐘内。”
“被困住是什麼意思?”莉雅下意識反問。他的話不難理解,但不意味着能夠接受,“而且我不是好好的嗎?怎麼會突然……”
“之後你會從這裡摔下去。”昶指了指莉雅,又劃向窗戶,“沒有慘叫沒有悲鳴,無法動彈無法呼救,我猜你摔斷了脖子,遺憾的是沒有即刻死亡。”
“昶大人,你為什麼要這麼說……?”莉雅難以置信地搖着頭,希望自己聽錯了,“你怎麼會一本正經地說出這麼荒謬的話來?”
“痛苦持續了好一會兒,你卻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望着天空。”昶對少女的動搖不予理睬,他繼續着話題,“沒有人注意到你的遭遇,這些你不會都忘了吧?”
“我……!”莉雅想要辯駁、想要指控,戰栗卻如洪流将她吞沒,似曾相識的記憶與疼痛從脊髓深處奪路而出。
自己踩着椅子奮力向樹梢伸出手,可始終差上一點,想着讓傭人幫忙或許更好,回頭之時重心偏離,視野中露台的扶手忽然離自己好遠。
“!!”少女抱起雙臂,她試着說些什麼、呼喊什麼、發洩什麼,可害怕得道不出一個字眼。
3:11:28,時間到了。
“啊……?”血從莉雅的口鼻中溢出。
而子鼠和昶總算注意到場景的裂縫,晃動加劇,房屋從天頂開始崩解,走廊上的傭人也逐漸透明,直至消失不見。
假定現實的坍塌,一切将回歸正确的因果。
桃子跌跌撞撞拉住子鼠朝莉雅奔跑:“我們得去救她!!”
天頂被揭開,露出毫無遮蔽的天空,陽光肆無忌憚地塗白一切,牆壁也開始消融,子鼠從未覺察過光竟能如此虛僞。“救?救誰??要怎麼救??”懷揣着滿腔的疑慮,他跟着跑起來。
整個世界向左側旋轉、倒下,自己、桃子還有昶奇迹般的站在地面并未随之移動,唯一墜落的隻有莉雅,她仿佛被無形的力牽引,朝本應看得見中庭、此時外面卻一片漆黑的陽台拖去。
“——!!”恐懼扼住少女的聲帶,她揮舞雙臂試圖抓住些什麼。
即将跌出陽台之際,一隻手緊緊回握住莉雅的手。
“!誰——?”莉雅擡起頭。
桃子緊咬着牙攀在陽台邊緣,努力阻止自己的下落,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臉頰開始發紅。
但莉雅腳下的黑暗不斷翻湧、向上侵吞,一寸寸把兩人拉入深淵。
緊随其後的子鼠立即伸出手拉住莉雅的手腕,“喂!昶!你也來幫忙!!”他無暇回頭,催促無動于衷的同伴。
對方靠近了兩步,卻又停下。“沒用的,我們無法違背既定事實。”
“少說風涼話了……!!”子鼠心中明白,但明白與妥協另當别論,“我們怎麼能……怎麼能見死不救!?”
“況且沒試過怎麼知道!”桃子深吸一口氣,大聲斥責道,“不行動的人才改變不了任何事!!”
行動就能改變了嗎?想改變什麼呢?
少年發出歎息,将質問埋進肚子。
輪回到了盡頭,短暫的循環中發生的每一幕裂成碎片由上自下宛如玉沙入泥,逐一冰消瓦解。
清理灰塵的女傭、打碎盤子的廚子、飄起的絲巾、三點整的鐘面、練習術式的桃子、苦思冥想的子鼠,以及走出中庭的昶。
時間在消亡。
“我、我好害怕……我還不想死……”淚珠接連不斷從莉雅的眼角滾落。
“……沒事的。”桃子手上不曾放松,她保持着平和的語調盡力露出笑容,“我們一定能救你。”
子鼠聽着,目光投向一旁的少女:“要怎麼——”
他的問題尚未說出口,周圍出現剔透的粉色環形屏障,恰好将四人包裹在内。
這是什麼?
少年難以掩蓋眼中的震驚。
昶倒是記憶猶新,他一言不發,隻是嚴肅地皺起眉頭。
這屏障仿佛水中的氣泡,順利地向上浮起,鑽入天空。
純白的天光令所有人不約而同閉上眼睑。
等桃子再次睜開眼睛,自己與子鼠仍舊坐在玻璃花房裡,太陽西斜,已然不是下午三時的模樣。
“……循環解開了??”子鼠環顧四周,神色有些茫然。
“那莉雅呢?她怎麼樣了!?”少女猛地站起身,身後的椅子在紅磚地面刮蹭出咯啦咯啦的聲響。
侍候在溫室一角的傭人遠遠投來奇怪的目光,基于職業素養又立即沉下眼睑。
“我們得去找她……!”
“你這樣大呼小叫很沒有淑女的樣子。”清脆的聲音打斷桃子的焦急,穿透層疊的樹葉傳了過來。
“桃子是擔心你。”接着是少年的聲線。
說話的正是莉雅和昶,兩人出現在花園小徑的另一頭。
“——!”桃子合十的雙手放在嘴前忍住欣喜的歡呼。
“太好了……”子鼠難得露出輕松的笑容。
“這我當然知道,嗯……”莉雅走到桌旁,抿着嘴唇顯得有些緊張,“謝謝你們。還有這個。”她将捏在手上的禮盒遞給桃子。
禮盒扁平小巧,但包裝精緻。“這是?”桃子歪着頭。
“是發卡,本來是條絲巾用來作為頭帶搭配制服的,制作晚了些打算今天給你,但不小心挂在了樹上……所以換了别的。”莉雅撚着發尾解釋。
桃子一瞬間産生些許猶豫,不過随即變得坦然。“謝謝。”
“還有,剛才昶大人為我解釋了很多。”莉雅恢複以往的狀态,神采奕奕地擡起胸膛,“因此我決定了,我也要加入祟務!”
“……嗯??”“……啊?”
桃子同子鼠的疑惑異口同聲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