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家花園處。
瞿真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了他剛剛說的話,現在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他們二人還是站在原地保持着沉默。
道路兩旁小型的暗黃色照明燈吸引着帶有趨光性本能的細小蚊蟲不知疲倦地朝着光源處飛去,在撞上炙熱的燈管之後發出了啪嗒的墜落聲,掉落在地上掙紮性地扇動了兩下翅膀。
瞿真将視線停留在照明燈底部三三兩兩散落在四周的小蟲屍體處。
江堯低咳一聲,将他那件開衫的扣子又給往上扣了一顆,他面色看起來不怎麼好,特别是這次重逢之後,顯得更加孱弱了。
看起來活不久馬上就要死掉的樣子。
“江堯,江家是不是不給你飯吃啊。”瞿真突發奇想道。
“怎麼突然問這個,”他眉眼彎彎的顯得有些愉悅,看起來沒有剛剛沉寂時那麼陰郁了,“給的,一日三餐,出任務回來得晚還有夜宵。”
瞿真随口,“嗯。”
“天冷了,現在也不早了,我們進去吧。”
瞿真收回視線之後順嘴關心了一句,他點點頭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後,他們之間的話一向很少,現在的相處模式就像小時候一樣。
很快就走到了别墅門口,瞿家這棟别墅是已經流傳了好幾代的老建築,早在最開始修建的時候,外界流行的是偏向歐式風格的建築,但這棟别墅在裝修的時候還是比較克制,走的是偏極簡主義的混雜宮廷風。
瞿真不喜歡,從小就不喜歡,比起拿回瞿家莊園,她更希望一把火燒了這裡。
夜晚的燈光一暗下來,整棟别墅顯得特别陰郁,看起來特别像恐怖電影裡面無人生還的那種鬧鬼莊園。
更棒的是,進家門之前還得先爬十幾階樓梯。
瞿真已經走在台階的最頂端才意識到還有一大束沒修剪的白木香還捏在她手裡面。
她轉過身,稍微擡起手将手中的花束遞給還在台階之下站着的江堯,這一束白木香花束之中有一隻的花枝被剪得格外的短。
瞿真朝他遞過去的時候沒有留意,兩隻手交彙間,它脫離花束花瓣朝下地砸在了全是灰塵的台階上。
她皺了皺眉,捏着花枝撿了起來,夜晚的花朵大多數時候都是帶着露水的,原先潔白的花瓣已經被沾染上了一圈塵土。
她惋惜道:“可惜了,這朵。”
這一束裡面開得最好的就是它。
江堯這麼說道:“沒有關系的,洗幹淨之後它還是原來的樣子。”
路邊微光映在江堯的皮膚上,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座玉制的精緻雕塑一樣,他開口道:“給我吧,真真。”
不叫她瞿真小姐了?
瞿真在心裡對他突然改變的稱呼感到好笑、
随後手腕翻轉将已經沾染上泥水的花瓣朝向自己的手心,将花枝朝他的方向遞了過去,柔軟的花瓣裹挾着粗粝泥沙的奇特觸感停留在她手心。
江堯眉眼彎彎,語氣恭敬地說道:“瞿真小姐,您真溫柔。”
他話是這麼說着,但是接下來做出的動作卻和他說話的語氣截然相反。
瞿真看他隻是笑着卻不動,稍微擡擡手臂示意他快點接過去。
他略微彎腰,低眉垂眼并不與瞿真的目光對視,嘴巴微微張開後用雪白的牙齒輕咬住花枝最末端,将那朵花從瞿真手心裡給逐漸抽離了出去。
瞿真保持着原來的姿勢站在原地,手指碰到他唇瓣之後不自覺地收緊了一下,眼前的一切都變成慢動作的回放電影。
他直起身的時候,卻朝她所在的高處緩緩擡眼,橙黃色的暖光為他整個睫毛側面鍍上了一層金光,蝶翼般濃密的睫毛飛到所能到達的最高處後就停了下來,随後這雙像蛇瞳一樣顯得尖利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裡面湧動的是夜晚流淌着的迷離霧氣。
被近似于冷血動物狩獵般的目光盯上,瞿真卻并不覺得害怕,她隻感覺到某種久違了的東西失而複得的興奮感。
江堯整張臉的膚色都偏白,沒什麼額外的色彩,整張臉最濃烈的顔色就是眼尾和鼻尖,因為夜間的寒意從皮肉處向外透着一抹淡紅。
如果剝開這層皮膚,底下的血肉應該會更加濃烈。
想到這裡瞿真整個胸口處就像是被堵塞住了一樣,她收回擡在半空中的手臂,靜靜地垂在身側,然後止不住地用大拇指磨搓着食指指腹上的泥水。
蟬鳴依舊還在,但這一方小天地卻寂靜無比。
瞿真是一個很理智的人,但理智不代表全然地沒有情緒波動,她搞不清楚他這種時刻突然回來,又總是擺出這副拉扯着若即若離的姿态。
理智上,他整個人真的非常讨厭以及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