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賞花，遊園，品珍。

相府所用桌椅皆是金絲楠木制成，上頭鋪着繡有花鳥圖案的錦繡桌布，每張桌子上陳設着翡翠玉盤金碗，其奢華程度不減皇宮。

道道菜上齊，顧笙坐在相爺與夫人下首第一位，莊南洲坐于身側。按理說，顧府為莊南洲安排了新的位置，可莊南洲置若旁聞徑直坐在了顧笙身側。

在座衆人眼觀鼻鼻觀心，都保持着默不作聲，誰也不會嫌自己命太長管這種閑事。顧相看了眼顧夫人，顧夫人搖搖頭，相爺也隻能裝視而不見。

顧明依在顧子夜身側席位落座，今日顧子夜刑部有事沒來，他的位置是空的。而她的正對面正是裴疾清。

顧笙低頭看了看菜色，蜜汁金棗，清蒸桂魚，荷葉方鴨，幾乎都是自己愛吃的，顧笙向來不喜外露的情緒這時候也不得不有一絲波動。

“娴妃與長安公主到。”

往年宮裡都會派人來賞光，今年便是娴妃和長安。長安公主年幼不過十二，是娴妃唯一的子嗣，雖性格不如沐陽跋扈，可也有過之而不及。

如今整個皇室都不甚在意百姓性命，打罵杖殺之事屢見不鮮，隻是長安年幼還并未被娴妃帶到什麼大場合露面過，長安好奇的打量着滿廳的人。

唯有顧笙與莊南洲這桌未起身，按理說顧府位極人臣，總歸是為皇室辦事，娴妃身份尊貴位列四妃之首，也算輝煌一時，他們應該禮數周到。但顧笙除外，娴妃卻并未對顧笙的無禮多說什麼，左不過不止這一次了。

往常時候顧笙又何嘗将她們放在眼裡，連榮王這樣的皇子都能輕易被貶，顧笙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長安并未怎麼見過顧笙，她姣好的面容上寫着不食人間煙火，她從小被娴妃保護的很好，眼中劃過一絲疑惑，之後便是一絲輕蔑走到顧笙面前道：“你為何不行禮？”

顧笙斜睨一眼，她實在做不出對一個十二歲小女孩有什麼敬重之舉。

娴妃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微微皺眉輕聲喚道：“長安，回來。”

這邊顧笙還未開口，莊南洲已經率先起身，娴妃眼中閃過一絲震驚，立刻上前将長安護在身後，端莊的臉上出現一絲裂痕，眼神中滿是戒備與警惕。若說顧笙隻是小打小鬧目中無人，可莊南洲那便是真刀真槍了。

“長安年幼，莊将軍莫要見怪。”娴妃雖是四妃之一，說出去令人豔羨。但她不過一個侍郎之女，又不甚得恩寵，名下無皇子傍身。就連皇後都不能拿二人怎麼樣，又何況她？她低垂着眼眸，不得已為女兒請罪。

莊南洲卻置若罔聞，似乎并不是因為此事起身，隻是順勢伸了伸懶腰，重新落座挑眉戲谑的看着娴妃道：“又沒冒犯我，跟我道什麼歉？”

娴妃并未動怒，隻是繼續謹慎的看着莊南洲，轉身才對顧笙道：“長安不常出宮，無心之失，顧二小姐不會介意吧？”

“自然。”若說是之前的顧笙也許還真的會不依不饒，但如今的顧笙無心與一個小孩子争一個對錯，隻是淡淡點了點頭。

宴席中有人小聲議論着：“好歹是公主呢，莊南洲怎麼如此不懼怕？”

“他隻為聖上服務，其餘人都可不管，這是禦賜的權利，就算是太妃也沒辦法。”

“這麼厲害？他父親不是聖上下令絞殺的嗎...”

“别說了，你不要命了？”

莊南洲聽力極佳，幾乎第一時間便聽見了，顧笙探究的朝着莊南洲看去，就在所有人屏息凝神以為他要做什麼的時候，他竟毫不在意的裝作沒聽見一般對着娴妃道：“娴妃好容易來一趟，坐吧。”

在所有人沒有看見的袖中，微微握緊的指尖輕顫。其實上一世他已經為父報仇了，這一世那股恨意便淡了許多。但是說完全不在意也是不可能的，可這是顧笙的生日宴。

長安尚且不能看出幾人的暗流湧動，隻是向來被捧慣了的人對于顧笙二人的失禮有些不滿。可是被娴妃攔着，總歸沒有多說什麼。

等所有人落了座，宴席開始，先是品了幾道佳肴，顧相與顧夫人便先回去了。一會還有遊園，顧夫人需要歇一歇，顧相則是還有公務在身。

但顧明依一人便可以将事情做的漂亮，坐在顧明依對面的裴疾清幾次三番好奇打量着顧笙，似乎還是對上次白雲觀一事耿耿于懷，直到被莊南洲的身軀擋了個徹底，他才悻悻的收了回來。

再擡眼對上顧明依的眼神，他隻覺分外熟悉，可是其餘的他也想不起來，隻能禮貌的對着顧明依點點頭。顧明依也禮貌回應了一下後别開了眼神。

今日不止是春日宴更是顧笙的生日宴，娴妃替皇室送了一副字畫，筆鋒婉轉計白當黑，乃是名家之作。顧笙雖不愛字畫，可顧相卻格外偏愛，這也算是借着這個機會安撫相府。

顧笙輕輕點了點頭收了下來，長安卻宛若天真的歪頭問道：“顧二小姐也喜歡字畫嗎？”

顧笙微微皺眉看去，長安長相冰雪可愛，兩個飛天髻束在腦後，說起話來也有小女孩的姿态。顧笙喜歡字畫這件事簡直是在場所有人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誰不知道顧笙從小不學無術，不進學堂，小時候還纏着顧子夜要進兵營，被拒絕後又吵着要去邊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