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地魔看着跳動的火苗，他把魔杖放在修長的手指間慢慢地抽動着，用他高亢、清楚的聲音說：“我原指望哈利·波特——那個被衆人分說是救世主的大難不死的男孩會來的。”

伏地魔面前的食死徒就像突然都失去生命了一樣鴉雀無聲，沒人膽敢在此刻說話。

“看來……我是錯了。”伏地魔說。

哈利聽到了一聲急促的深呼吸，他看着另一個哈利脫掉隐形衣，把它和魔杖一起塞進長袍底下，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激動也好，恐懼也罷，隻有緊抿的唇顯出了一些堅決。

哈利想他肯定是有一些緊張的，如果他湊近對方的胸膛，想必會聽見心髒怦然的劇烈跳動聲響——他當時也是一樣，緊張是人類的天性，理智又是另一種克制，身體一些不受控制的反應與大腦不斷釋放的命令混雜在一起，由此也會催生出一些無路可退的強大勇氣。

哈利知道收起魔杖的行為是因為不想受到誘惑，出手反擊，如果死亡才是最終的答案，那就不要再走任何彎路。

“你沒有錯。”

一道清冽堅定的聲音突然響徹在黑暗森林中，不會有飛鳥或者其他的魔法生物被驚動，在場的所有食死徒都聽出了這是誰的聲音。

食死徒全部下意識站了起來，巨人率先發出吼叫。

哈利注視着那顆具有着神奇魔法的複活石從另一個哈利的手指間滑落，在他邁步走進了火光映照範圍内的時候，被這顆複活石召喚而來的幽魂全部消失不見了。

哈利的視線從那顆落在草叢中的複活石上移開，看向火光中的伏地魔以及他的軍隊……食死徒逐漸清楚出現在眼前的哈利·波特不是幻覺，于是他們開始大聲叫喊、狂笑起來。

哈利聽到一聲吃驚的喘氣聲，他尋聲望向……看起來不太好的盧修斯，而發出驚呼的是已經掩住嘴的納西莎。

納西莎慌然起身，她甚至無法用言語來說明此刻的心情……雖然她早就料到哈利·波特一定會來，但真當他出現在面前的時候，她還是那樣震驚。

除了多年前在對角巷摩金夫人長袍店的相遇，納西莎其實沒有仔細端詳過哈利·波特，而現在看清對方被火光映亮的身軀，她才驚覺這個男孩其實比他的兒子還要矮上一些，年紀也更小一點。

納西莎以為自己會慶幸于哈利·波特的現身，慶幸一切終于要結束了，伏地魔會大獲全勝，而她和盧修斯也終于可以去找到德拉科。

盡管伏地魔疑心于德拉科沒有第一時間回到食死徒的隊伍中到底是出于什麼原因……但他會因為勝利十分開心……總歸不會降下什麼太過嚴重的懲罰……

納西莎想到這裡，既慶幸又痛恨……她的小龍根本就不應該承受這樣的辛苦。

當哈利·波特和他的朋友們被抓到馬爾福莊園的時候，納西莎内心無比急切地希望能夠盡快确認那個面部腫脹的男孩到底是不是哈利·波特，以此在伏地魔面前立功，挽回馬爾福家的榮譽——但事情後來變得很糟糕，糟糕透頂。

不，不是從那件事之後——是自從伏地魔複活那夜，生活就開始變得越來越糟糕。

納西莎感到無能為力，她在注視着哈利波特的同時，那同樣看見了她身旁的食死徒——愚蠢好鬥的巨人，肮髒嗜血的狼人，食死徒中看起來也沒有幾個精神正常的人……納西莎的視線從她那尖叫狂笑的姐姐身上移開，隻注視着那看起來格外毅然決然的男孩。

他正一步步朝伏地魔走近，隔在他們之間的隻有那熊熊燃燒的跳躍篝火……火焰映照出他單薄的身形，映照出他那垂落在身側的，并沒有握着魔杖的手。

納西莎呼吸一滞。

而另一個不能被任何人看到的哈利，此刻正沉默的注視着這一切，他在想，難道這就是鄧布利多所期望發生的？按照他所設想的，按照預言的指示，救世主終于來面對黑魔王，靈魂的主人發出的死咒會殺死那片殘魂，然後一起才能迎來真正的終結。

可鄧布利多預見到如今的慘象了嗎？被攻破的城堡鐵門，傾倒的大理石牆壁，無數因此而犧牲的人……哈利清楚此刻那些躺在城堡禮堂中的親朋好友并不是長久以來戰争僅有的犧牲，在今天這可以稱為最後一戰的時刻打響之前，一定有無數的巫師乃至麻瓜，因為伏地魔而橫遭厄運。

哈利清楚這點，無論是哪一個哈利。

也無論是哪一個哈利，都會踏上同樣一條路。

伏地魔僵立在那裡，但那雙紅眼睛緊盯着哈利，注視着他一步步走近。

貝拉特裡克斯一躍而起，她急切地看看伏地魔，又看看哈利，胸口劇烈地起伏着，緊握着魔杖，似乎時刻準備出手。

“哈利！不！”

哈利當然聽得出這是海格的聲音，他在非常大聲的嘶吼着，想要以此來改變哈利的決定。

他們同時轉身看去——海格被五花大綁地捆在近旁的一棵樹上，絕望地掙紮着，龐大的身體晃得頭頂上的樹枝搖擺不定。

“不！不！哈利，你想——？”

“閉嘴！”羅爾大喊一聲，揮了一下魔杖，海格不做聲了。

兩個哈利都痛恨自己此刻的無能為力——但隻需一秒，他們就去關注更緊要的事情了。

哈利轉頭看着在伏地魔腦袋後面的閃光籠子裡不停地盤繞又松展的納吉尼。

一個不易打破的魔法牢籠，重要的是，這個哈利的身上當然沒有能夠殺死魂器的武器。

伏地魔把腦袋微微偏到一邊，動物一樣的紅眼睛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這個男孩，沒有嘴唇的嘴巴扭動着，露出一個古怪而陰郁的笑容。

“哈利·波特，”他說，聲音很輕，像是一簇嘶嘶迸濺的火焰，“大難不死的男孩。”⑦

食死徒們誰也沒動，他們都在等待，一切都在等待。

海格在無聲地劇烈掙紮，貝拉特裡克斯在興奮地喘息，哈利不知道此刻另一個自己在想什麼……

而他，嗯，不論是哪個哈利都曾幾次面對伏地魔，他本來還在等待着伏地魔會又繼續說出什麼自以為是的長篇大論——如果伏地魔不是那樣厭棄麻瓜，如果他屈尊降貴了解麻瓜文學——那他至少應該明白，故事中的反派在關鍵時刻最好一個字也不要說。

而這位黑魔王，這次好像終于明白了這個道理。

伏地魔已經舉起魔杖。他的腦袋仍然偏向一邊，像一個好奇的孩子，想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麼。

哈利比在場的任何人都知道會發生什麼，一切發生的很快，但結束的更快，沒有什麼痛苦，甚至來不及反應——即使這樣，當那道綠光擊中這個世界的那位哈利·波特的胸膛時，他還是感到呼吸一滞。

綠光一閃，世界都仿佛在此刻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