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沒有理會伏地魔，隻是照鏡子一樣看着這個哈利，就像在禁林中被複活時召喚而來的親人那樣看着他……不，不能完全說是照鏡子，他們一個戴着眼鏡，另一個沒有。

一個額頭上的傷疤已經淡到幾乎和旁邊的皮膚沒有區别，而另一個額頭上面的傷疤像是剛剛愈合那樣明顯。

喬治和弗雷德面對面才是真正的照鏡子……

弗雷德……

哈利本想對這個哈利說一切都會很快愈合的，不管是額頭上的傷疤還是心裡的……但因為他沒有失去身邊的親人朋友，他就一時之間沒有想起這個哈利經受了多龐大的失去……這是永遠都不能愈合的。

至少在哈利·波特心裡是這樣。

原本興奮的斯拉格霍恩，在聽到哈利說的話之後突然渾身顫抖——“魂器沒有了。隻有你和我。兩人不能都活着，隻有一個生存下來，我們中間的一個人将要永遠離開……”

“魂器！”他裝作無知地說，“天哪！真是邪惡的東西！波特的意思是伏地魔制造了魂器？那他是怎麼知道的？”

可惜，身邊完全關注對峙着的哈利和伏地魔的同僚們都沒有理會他這一連串問題。

斯拉格霍恩摸了摸自己的秃頭，有些疑惑……但他很快就不再糾結自己的記憶是不是一直完好地呆在腦袋裡，也去看戰局中。

伏地魔譏笑道，他整個身體緊繃着，紅眼睛瞪着哈利，像一條準備進攻的蛇。

對比起來，哈利的語氣就顯得有點輕描淡寫：“我母親為救我而死，這是偶然嗎？在那片墳地裡我決定反抗，也是偶然？今晚我沒有抵抗仍然活了下來，重新回來戰鬥，也是偶然？”

德拉科疑惑不解地看着哈利和伏地魔在哪裡兜圈子，打嘴仗，也不懂周圍的人群為什麼凝固不動，如同被石化了一般——難道哈利·波特展現了什麼鄧布利多一樣的超絕領導力？這個時候群起而攻之會更好好嗎？難道哈利·波特的那幫簇擁者真的認為他一個人就能夠殺死伏地魔？

但突然，他腦海中響起一個聲音——德拉科，你在鏡子面前祈禱的時候，不也是這樣認為的嗎？

現在禮堂裡有好幾百人，隻有哈利和伏地魔在行動、在呼吸，他們繞着圈子，盯着對方的眼睛，綠眼睛對紅眼睛，但是這幾百人都聽清了哈利·波特所說的每一個字。

“你再也别想殺死他們任何一個，再也别想。明白嗎？為了阻止你傷害這些人，我準備了去死——我下了決心，這是關鍵。我做了我母親做的事情。你再也傷害不了他們。難道你沒有發現你射向他們的魔咒都沒有了約束力？你折磨不了他們，你傷害不了他們。你從來不會從你的錯誤裡吸取教訓，是不是，裡德爾？”⑦

斯拉格霍恩再次發出做作的驚呼：“裡德爾？”

“别再發出怪動靜，霍拉斯。”麥格教授頭也不回地說，“我們都清楚伏地魔就是湯姆·裡德爾，你沒必要在這個時候裝不知道。”

“噓。”弗立維緊握着魔杖，眼睛緊緊盯着伏地魔，似乎随時準備沖到戰場中去。

“我不懂，為什麼波特要在這個時候跟伏地魔讨論鄧布利多是不是軟弱？”德拉科在讓人群因為哈利·波特說“伏地魔隻是自以為他殺死了鄧布利多”的時候，對盧修斯無語地說，“他是想漲一下士氣嗎？”

因為哈利這句話，圍觀的人群裡第一次騷動起來，牆邊的幾百個人同時吸了一口氣。

盧修斯沒有回答德拉科什麼，他想起了自己的魔杖，想起了被綁來的奧利凡德……當然，他也聽到了奧利凡德對伏地魔說的那些話……

“德拉科，你看到西弗勒斯了嗎？”納西莎握緊德拉科的手，關切地問。

德拉科搖搖頭，他當然也聽到了剛剛哈利那段話——“西弗勒斯·斯内普是鄧布利多的人，從早在你開始追捕我母親那時候起，他就是鄧布利多的人。你一直沒有發現，因為那種事情你不理解。你從來沒見過斯内普的守護神吧，裡德爾？”

“斯内普教授的守護神？”

“我沒見過。”納西莎搖頭看向丈夫，盧修斯也輕輕搖頭。

和伏地魔對峙着轉圈，像兩匹随時準備把對方撕成碎片的狼的哈利給出了答案。

“斯内普的守護神是—頭牝鹿，”哈利說，“和我母親的一樣，因為他幾乎愛了她一輩子，從他們孩提時代就開始了。其實你應該發現的——他請求你饒我母親一命，是不是？”⑦

人群最前方，羅恩偷偷問赫敏：“赫敏，你搞清楚了嗎？”

“大概。”赫敏腦中整飛速處理着伏地魔和哈利所說的那些信息，有關鄧布利多教授和斯内普教授，有關老魔杖真正的歸屬，“哈利在勸伏地魔忏悔……哈利對伏地魔說的所有的話，包括揭露真相的話和冷嘲熱諷的話，沒有一句讓伏地魔這樣震驚，還記得我說過的嗎？分裂靈魂可以用忏悔——”

羅恩立刻打斷赫敏：“忏悔？伏地魔死都不可能忏悔！”

“你還是沒聽明白嗎，裡德爾？擁有魔杖是不夠的！拿着它，使用它，并不能讓它真正成為你的。你沒聽見奧利凡德的話嗎？魔杖選擇巫師……鄧布利多死之前，老魔杖就認了一位新主人，而那個人連摸都沒有摸過它。新主人違背鄧布利多的意願除去了他手中的魔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不知道世界上最厲害的魔杖已為他效忠……”⑦

德拉科下意識擡起手，他手中并沒有魔杖，隻有一些傷痕和煙塵。

然後，他聽見了哈利輕飄飄地說，好像這并不是一件伏地魔會要了他小命的大事：“老魔杖的真正主人是德拉科·馬爾福。”

盧修斯和納西莎立刻擋在德拉科身前。

“可是那有什麼關系呢？”伏地魔的臉上露出茫然的驚愕，但轉瞬即逝，“即使你說得對，波特，對你我來說又有什麼關系？你不再拿着那根鳳凰羽毛魔杖：我們隻憑技藝決鬥……等我殺了你，再去對付德拉科·馬爾福……”⑦

“可是你來不及了，”德拉科聽見哈利對伏地魔說，“你錯過了機會。我搶先了一步，幾個星期前我打敗了德拉科·馬爾福，這根魔杖是我從他手裡奪來的。”

他看着哈利抖了抖他的山楂木魔杖，感覺到禮堂裡剛才部分盯在他身上的目光都移開，轉而盯在那根魔杖上面。

［哇哦。］一直注視這一切的哈利舒出一口氣，［魔杖選擇巫師，沒錯，老魔杖會知道他的上一位主人被解除了武器？知道誰才是他此刻的真正主人。］

突然，也好像理所應當一般，初生的朝陽終于突破重重束縛，閃耀在雲天之上。耀眼的晨光金灑在禮堂每一扇窗，魔法天花闆上盡是明媚的耀眼的陽光。

“阿瓦達索命！”

所有人在這突然的明亮中眯起眼，聽見伏地魔高亢的聲音在尖叫，也聽見哈利堅定的聲音。

哈利舉起了德拉科的魔杖，朝天空喊出了他最熱切的希望：“除你武器！”

當眼前閃耀着那紅綠交織的光芒的時候，哈利閉上眼。

等他再睜開眼時，這曠日持久的黑暗，在陽光破曉時宣告終結。

·

陽光在哈利的眼睑上褪去，當他睜開眼之時，世界重新回到黑暗的黎明前。

就像看完了一場好像有結局又好像戛然而止的電影一樣，哈利坐在鄧布利多教授舒适的椅子上沉思了片刻，然後他站起身，将那顆小小的複活石放在了鄧布利多教授的桌上。

如果在《魔法史》上書寫，伏地魔的死亡好像宣告了許多東西徹底結束，但是所有處在曆史漩渦中的人都清楚，創傷不會輕易消失，身體上的傷口會愈合，會因為魔藥而不留痕迹。

但是心上的傷疤，會伴随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