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正說着,便見鄭大姐推開門進去拿了晴兒喜歡抱着的那個小箕子,而後合上門走了出來。
胡碟見了這畫面,又想起方才謝明乾說的“進進出出”,本來松松倚着樹的身子一下子站直了。
“對呀,進進出出……”她猛然間醒悟過來,一把抓住謝明乾的手腕,望着他道:“這屋子和山上不一樣,門和窗一旦關上,那鬼影便出不來了,所以那鬼影出現的方式,絕不會和山上一樣!”
謝明乾和她對視片刻,各種畫面在眼前遊走。
玉迦山、風筝、魚線、廣闊無阻的山間,和這座小屋,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眸光閃閃望向胡碟,“所以,在屋内的鬼影這件事上,我們一開始的尋找方向就錯了。”
胡碟沉緩地點頭道:“沒錯。隻是我在想,如果連魚線也不可行,那還有什麼方法,能讓鬼影穿牆而入,來去自如,能讓屋子裡的人和屋外的人都看見呢?”
她有些猜想,卻又覺得不十分清晰,便問:“你們還能記得清,鄭大姐和吳大媽,是如何看見那鬼的麼?”
謝明乾凝神思索,回想起鄭大姐的說辭:“她說盧屠戶回家後,厲鬼便跟着來了,她看見的厲鬼,站在牆角。”
胡碟望着那小屋,絲毫沒有移開眼,“那吳大媽呢?”
謝明乾沒了印象,看向破山,破山也無奈搖了搖頭。
“盧獵戶往山上去,鄭大姐跑出屋子,和吳大媽看見了鬼影。吳大媽還說,聽見鄭大姐尖叫時,隔着窗子便已經看見了那鬼。”
胡碟回頭看,原是阿九站在樹蔭下,面色冷峻,緩慢而又堅定地說着。
“這麼說來,這鬼既要能夠無聲無息出現在屋子的牆角,而且還待了很久,你們看那窗子,”胡碟信手指過去,“也不太透光的樣子,吳大媽卻說能看見一大隻鬼。”
“好奇怪啊,”謝明乾摩挲着下巴,喃喃道,“那鬼既是站在牆角,吳大媽隔了那麼遠,怎麼還會看着一大隻呢?”
“阿九,”他道,“你的眼神好,你看看,我說的有沒有錯。”
阿九卻并未回答。
确切來講,是沒法回答。
隻因幾人忙碌間,已到了日落時分。劉慶之前講過,山間變化極快,這會兒她們雖在山腳下,可是也受到玉迦山的影響,日出而林霏開,雲歸而岩穴暝,所謂晦明變化,山間朝暮。
那大霧驟起,頃刻間鋪天蓋地黃沙似的湧了過來,一眨眼,眼前就由山水畫變作不染毫墨的的一紙空白。
胡碟伸手在那雲霧化作的水汽裡揮了揮,感受裡面的潮濕與冰涼,有些恍神道:“這山腳下,晚間也會起霧麼……”
隔着幾步遠的距離,那茅屋已瞧不清了,隻能艱難地隐約看到些模糊的顔色罷了。
電光火石之間,一根無形的線将那珠子串聯起來,胡碟猛地拍了一下手邊的樹幹,道:“我知道了……”
謝明乾站在她身旁,摸索着觸到她的袖口,扯了扯:“敏理,你知道什麼了?”
她驚出一身冷汗,後知後覺自己竟被牽着鼻子走了。深深吸了一口氣,穩住氣息才緩緩開口。
“屋子裡的鬼,和山上的鬼,用了一樣的手法,隻是那手法不是魚線,而是視線。”
“你們記得昨日我們來這裡的樣子麼?大霧彌漫,茫茫前路。我們是靠什麼瞧見鄭大姐家的?”
謝明乾回想昨日,霧裡,瞧見了什麼呢?
“是、是吳大媽家的衣服!”他雀躍道。
“對,就是那衣服。吳大媽家的衣服顔色鮮豔,在霧裡隻要走近些,便比别的顔色容易看清,當時我瞧見那五光十色的衣服,就像進了天宮似的。”
“這衣服……又如何呢?”謝明乾問。
“吳大媽眼神不太好,第一次見她時,如果不是鄭大姐介紹,她根本沒看清我站在何處。而盧獵戶遇鬼追上山那日,陰雨潮濕,陰氣極重,陰陽相交,黃昏時分起的霧,隻會比今天更大。”
這銀杏樹下的幾人,雖在山上長大,可是卻極少下山,以為山腳下的霧氣恐怕不會如山上那般,但今日一見,才知這時分的霧也很大。
“霧大,加上吳大媽眼神不好,若是那屋子附近挂了件紅布,你們說,在吳大媽眼裡,會變成什麼?”胡碟聲音放低了些,“别忘了,山林裡的風筝和布匹造的鬼影,如此簡陋,卻也能吓得人信以為真,就是因為迷糊,看不清楚,加上那傳說,在大霧裡一見紅色,便以為是紅衣厲鬼,實則,隻是一塊敷衍的紅布而已。”
“有道理!”謝明乾道。
“可是隔着窗子,那鬼在屋子裡,裡面視線昏暗,大霧遮擋,如何還看得見紅布?”一道聲音冷冷響起。
“嗯,阿九問得好。”
“吳大媽看見的鬼,就在窗戶上,而屋子裡的鬼,自己走出來不就行了?”霧茫茫中,胡碟好似輕笑了一聲,清脆響亮,在水汽中越飄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