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久到日光變淡，移至窗下，收了蹤迹。才聽見鄭大姐開口，鎮靜平緩的語氣中帶着一絲顫抖，“雲公子編故事的能力，也絲毫不遜色于周家找的高人。隻是這個故事好像有個很大的缺陷。”

她擡起頭，直視着胡碟，那雙向來溫柔、平靜，或流着眼淚的眼睛，充滿了堅定，一字一句道：“你說我丈夫變得神志不清了，不就是被鬼迷了心竅麼？我何必再裝鬼呢？”

胡碟站在牆下的陰影裡，盯着鄭大姐的背影，知道她還有最後一駁，而這一駁，是她留的最後一手。

“鄭大姐，在這點上，我知道你很有信心。因為你讓他神志不清的手段，連仵作都驗不出來，根本沒有人在意這個細節。連我也隻是想着那日在你家的情形，才能猜出個大概，可是卻不能猜出你用了什麼東西。”

鄭大姐滿意地笑了一聲，“雲公子，沒證據的東西就别拿出來說了。仵作都說，我丈夫是被凍死，除此外沒有其它受害的痕迹，你就别越俎代庖猜一些不着邊際的東西了。”

“是，我是沒有證據，不然也不會私下來問你，而是直接叫人來抓你了。”胡碟謙遜道。

鄭大姐道：“雲公子知道便好。”

胡碟頓了頓，緩緩道：“鄭大姐所有的手段，都是間接緻死，是沒留下什麼證據。但也不是什麼證據都沒有。比方說，那件紅色的裡衣，恐怕還穿在您身上吧？”

鄭大姐臉上笑容一僵，悄悄垂眸看向自己的上衣，看向那之下的裡衣。

“一開始，官府是因着屍體而派衛士駐守你家，後來，則是擔憂你們遭周家迫害，派了衛士繼續保護，是以，你沒有機會出去銷毀這衣服。”胡碟轉身走了幾步，“案發當日，你一直與吳大媽等人待在一起，那衣服一直挂在窗子上，後來，你隻有機會将其收回來，卻因為死了人，周圍一直有人監視着，官府又随時會再來搜這間屋子，你不能将衣服放在屋内，隻能貼身穿着，帶出禹城再說了，對麼？”

她看向窗外，“現在，那銀杏樹下或許還站了幾個衛士吧。”

“鄭大姐，你為了順勢嫁禍給周家，反倒讓官府加強看守，你不能把這衣服燒了或送出去，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

鄭大姐歎了口氣，正要開口，胡碟卻制止了她。

“先聽我講講盧獵戶為何神志不清吧，雖然，”胡碟道，“這隻是我的猜測。”

“昨日我問了沈仵作，盧獵戶的屍體上有哪些信息，他說反複确認，以他的經驗來說，盧獵戶就是凍死的，而且盧獵戶所吃的東西，都是你們自家做的，全家包括我們兄弟兩個，都吃了一樣的東西，已經在你家排查過了。”

“你是想說我下毒？”鄭大姐道，“可他是凍死的，不是毒死的呀，未免太牽強了。”

“不不不，他不需要中毒緻死，隻需要吃下一些緻幻的東西，神志不清，能夠很輕易地将熟悉的妻子看成是厲鬼，然後按照你的計劃，讓他陷入自己的思維中，不管不顧地沖上山便足夠了。如果直接中毒而死，你的嫌疑就太大了。”

鄭大姐冷笑一聲，不屑道：“我們家裡的飯菜仵作都驗過了，結果是沒有問題。那你就說說，我是怎麼下毒，下的又是什麼毒？”

她起身直視着胡碟，眼中火光挑釁，“你能麼？”

胡碟眉目溫和，淡淡答：“不能。”

“但是我卻知道你的手法，雖然還有很多疑問。”

“你的緻幻之物，是加在丸子裡了，對麼？”

鄭大姐錯愕地望着她，眼中的不可置信噴薄而出：“你、你……那是給我女兒吃的丸子，我怎麼會拿我女兒冒險？”

“是麼？”胡碟的目光移向床上熟睡的晴兒，“晴兒是個很貼心的孩子，那日你叫她給我吃丸子時，必定還沒有下毒。可是她見父親回來了，便想把丸子留給父親。後來你又做了一鍋新的，拿給她吃，她見了最漂亮、最喜歡的丸子，必定會先喂給父親。這孩子很乖很聽話，你知道盧獵戶在的時候，她一定會把那枚最喜歡的丸子留給父親。”

“所以不存在什麼冒險，因為晴兒這孩子，太良善了，把最好的東西留給最愛的人，這一點永遠不用質疑，所以你根本不擔心晴兒會把丸子自己吃下去。”

“晴兒喜歡我的紫竹簪，一開始我以為是小孩子愛稀奇，後來才發現，她是喜歡紫色。你隻需要做一個紫色的丸子，在裡面下藥，晴兒便會把丸子喂給父親。這樣一來，盧獵戶唯一吃過的，那個與别人都不一樣，又不會被查出來的食物，便是這個紫色的丸子，而剩下的丸子，都是無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