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碟低啞又急促地喊道:“遭了!”
守一和春信異口同聲道:“為何?”
“今日叫洪老太來,不就是要審問她賣人的事和馮貴殺人的事麼?”春信問。
胡碟望着洪老太和劉群意的身影,有些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
怎麼會,洪老太怎會心甘情願地承認自己有罪?一旦洪老太承認自己賣了許梅香,便是坐實了自己的罪行,到時候就算再怎麼法不責衆,也不會饒恕她親口所承認的罪。再者,保下馮貴,無論對洪家還是洪老太,都無半分好處啊。
胡碟飛速回想着之前的一切,尋找着對策。如今洪老太承認買賣人口的話已出,先前想通過洪老太的否認給馮貴定罪的計劃已然行不通了,得另找法子才是。
玄鑒堂此刻的嘈雜不輸東街菜市口。胡碟提高些聲音:“春信,你去大牢盯着馮貴,他那邊不能再出任何問題,任何人不許接近他。”
“是。”
胡碟的計劃悄然成型之時,前頭電光火石之間也已經鬧得不可開交。
“你這黑心肝的東西,我女兒給你們家做牛做馬,你兒子一死,便急着賣了我女兒換錢,你們母子不得好死,你們全家都不得好死!”
洪盛死無全屍,不就是不得好死麼?這話直戳洪老太心窩,她氣急,演戲也變成真的了,指着劉群意的鼻子:“你少在這兒裝模作樣的,不是你沒管好你家的狐媚子,還未出閣就上街勾引男人,我家盛兒怎麼會瞧上她?你們家自視清高,瞧不起我們家,成親禮都不辦,老娘也瞧不起你們!你家那隻不下蛋的雞,叫我在老祖宗面前都丢了顔面,去祠堂都恨不得掩面,她那個短壽缺福的刻薄樣,還不是你教得好!”
劉群意提到成親就來氣,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一定要讓洪家顔面掃地:“你還好意思提成親?你家兒子使了些下三濫手段,毀了我女兒清白才把她取回來,我們看着女兒嫁給一個強/奸犯,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誰願意來看他們成親?我看你們洪家祖傳的偷奸耍滑、無惡不作,個個都死在監獄裡,死了也要下十八層地獄,你們洪家祠堂裡哪裡有祖宗啊,你們家祖宗都在鬼差手上求饒呢!”
“你還說我女兒命苦,放你祖宗的屁!我女兒是有福之人,幸好她沒生個一男半女,不然生下來孩子沒□□,還得替你們家受累!”
“你兒子死無全屍,連塊完整的肉也沒有,你活該!你兒子下輩子投胎也隻能做牛馬,日日被人驅使,夜夜被人打罵,做生生世世的牲口!”
洪老太說不過劉群意,又氣又急,全然忘了她當初在蓮縣醫館好容易有的一點假慈悲:“我呸,你女兒才是牲口!你女兒活着就是牲口,我賣她時也是當做牲口!你沒見到她被人拿砍刀砍的模樣吧,我告訴你吧,那血啊濺起三尺高,噴湧而出,許梅香也隻能受着!就跟菜市場殺豬似的,一刀就沒氣了……”
劉群意聽了這話,臉色鐵青,嘴唇氣得打顫,上去就給了洪老太一記耳光,而後便被一旁的官府衛士給拉開。
洪老太捂着半邊臉,不依不饒道:“你那女兒,隻能叫賤賣!我兒子的棺椁都值二十文,你女兒隻賣了十文錢!”
堂上一時之間混亂起來,吵的吵鬧的鬧,堂外站着看熱鬧的人們也站起隊來,亂哄哄一片。胡碟給徐友來遞了個眼神,徐友來心領神會,叫了幾個衛士去維持秩序,後又拿起驚堂木重重拍響,“大膽!擾亂公堂秩序,小心本官将你們全部拿下!”
“肅靜!”
公堂上有了片刻的安靜,徐友來指着洪老太:“洪老太,你已當堂承認自己買賣人口之事屬實,将許梅香以十文錢的價格賣給馮貴,還有什麼好狡辯的?”
洪老太毫不猶豫:“我全都承認,沒什麼好說的!”
胡碟心上又是一驚,她早先說過,叫徐友來順着洪老太的言語往下說便可,哪知洪老太并不如她所料,非但沒有否認,還承認了罪行。胡碟還未來得及把新計劃告訴徐友來,他便會錯意了,以為胡碟是想讓他當場定罪!
“不可,一旦定罪,這事闆上釘釘便再不可挽回了!”胡碟對守一道,“你去阻止徐友來……”
胡碟這廂話還未說明白,堂上便又是一陣喧鬧。
守一道:“方才有個男子手裡拿了個雞蛋,似乎是摔碎雞蛋為信,外面的人都沖進來了!”
胡碟隻覺得腦中嗡鳴,難怪洪老太敢承認自己的罪行,原來是早就做好了準備!
他們等的就是徐友來這句話!隻要有給洪老太定罪的苗頭,他們便乘勝追擊!
胡碟先前見過的那幾個人,現在從角落走到了隊伍前,手裡舉着鋤頭,嘴裡高聲喊着:“這是家事!這是家事!”
人數太多,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擠了進來,衛士們拔着刀卻不敢上前,隻能被泥流般的人群步步緊逼、連連後退。
引發這場戰火喧騰的洪老太和劉群意早便淹沒在人群中,淹沒在人聲喧鬧中,哪裡還看得見影子。
陳祥護着蔣玉蓉,往一根柱子後面躲,還沒來得及靠近,便被後面的人一把推開,一個踉跄,二人險些跌倒在人群中。
謝明乾原本拿了把椅子坐着,見人群用上來,便用手撐着椅背,飛身往後跳,越過椅子往堂上躲,一面立劍柄于身前,一面眼厲如猛虎,搜尋着胡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