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跟你說吧,我也不怕丢人現眼。”洪老太半眯着眼睛,“從蓮縣回來,洪家便派人來跟我交代,公堂之上如何回話,如何才能把我和洪家擇幹淨。初時我被吓壞了,生怕許梅香的死牽扯到我頭上,于是在公堂上便按照他們說的,承認我将許梅香賣到蓮縣,之後洪家自會想辦法救我。”
“牽扯不牽扯的,有什麼不同?”雲逸傑道,“我沒治你的罪,你死了陰司算賬,也繞不過你。”
洪老太白了她一眼,别過臉去繼續道:“可是我回去之後,覺得不對勁起來,洪家像是一切都計算好了,早就做好了準備等着我。我們全家都被他算計了,我、我兒媳婦,還有我的兒子!”
雲逸傑冷眼看着洪老太:“所以你第二次公堂之上,才什麼也沒說?”
“我是想着,大不了我可以死,可是我的兒子兒媳,不能就這樣白白送命啊,我得好好地活着,為他們讨回公道,老天保佑,我終于是找到了能給他們伸冤的人。”
“他們?”雲逸傑冷笑道,“我看隻有你那個兒子吧,許梅香不過是順帶的而已。”
“随你怎麼說,但我這些日子日思夜想,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到底是我們做錯了什麼。直到有一日我再去見洪家的家主,突然想起我曾懷有疑慮的一件事。”
“春節裡,洪家現任的家主洪懷仁叫我們回本家去過節,我們想着多與他們親近親近,也好彼此幫襯幫襯,便答應了,回去住了幾日,大概是從年三十一直住到了初三,我跟洪懷仁商量,我們也該辭行了,洪懷仁新娶的老婆喬利莺卻說怎麼着也得留我們多住幾日。她是個愛顯擺的,我們在那裡住時,她什麼都得拿出來顯擺幾句,吃飯的碗碟、書房的字畫,都要吹噓一番。”
“巧是初三那日吧,說定了再住幾日,喬利莺便說許梅香是讀過書的書香門第出來的。想請她幫她看看賬冊,教教她算數管家才是。我早看出來喬利莺是想顯擺他們家一年能有多少銀子收入開支,心裡很不滿意,她這樣給許梅香看了,許梅香若是回家嫌我兒子不争氣怎麼辦?所以我不想讓她們去,還因此跟許梅香拌了幾句嘴,我記得很清楚。”
“後來拗不過,許梅香還是跟着去了,我便在書房門口的小花園坐着等。過了會兒子,洪懷仁便進去了,我們還打了聲招呼,隻是他進去不久,裡面就傳來什麼東西碎了的聲響,也吵鬧起來了。院子裡的親戚一齊進去看,地上滿都是砸碎的花瓶碎片,洪懷仁氣得面紅耳赤,打罵喬利莺是個下賤坯子,把人随便帶去看家裡的東西。”
“我當時也慌了,生怕人家嫌我們,便和親戚們一起說和,那喬利莺也哭哭啼啼的,說老爺從未罵過她,怎的今日發這麼大的火,是不是在外面有新的人了等等,我眼見着整個書房裡鬧得不可開交,便拉着許梅香一起去給人家賠禮道歉,雖然我也不知我們錯在哪兒就是了。”
洪老太氣不打一處來:“許梅香一個勁兒地說,那賬目她沒敢仔細看,隻是看了些米面蔬菜的而已,沒看到什麼重要的東西。洪懷仁臉色很不好,喬利莺心裡也是不踏實的,便叫我們早些回來了。我現在細細想起來,這事以後,洪強家的那個小媳婦就天天往我這裡跑,跟我說些許梅香的壞話,我看她也越來越不滿意起來。”
“洪強家的媳婦?”
“就是上次在蓮縣與我一起的那個,後來賣許梅香也是她與我提議的,但我懷疑那些主意都是洪懷仁出的,許梅香就是過年的時候惹了他不高興,他才想害許梅香和我兒子,還有我們全家!。”
“哼,”雲逸傑輕蔑地笑道,“口說無憑,誰知道你是不是編了個故事好洗清自己的罪孽?”
“你、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何必花那麼大的功夫特意約見你,隻為了在你面前挽回點名聲?我老太婆活了這麼多年,吃過的苦很多,沒享過什麼福,做過好事,壞事自然也做過不少,我都不怕,自然也不怕你有多麼恨我。”
“洪老太,害死許梅香和她母親,你有逃不開的責任,卻拒不悔改,叫我如何相信你?”
“你好歹是個讀書人,怎麼如此不講理呢?”洪老太氣得不住地搖頭,“不管我承不承認我的罪行,這和我所說洪家有意害死許梅香和我兒子有什麼關系?你好好地想想!”
雲逸傑擡眼看着月亮,無奈道:“一,你在我這裡不是個值得信任的人,二,你給不出任何的證據。我若是信了你,那才叫傻子,你有空指責我,不如想想該如何拿出點真東西。”
洪老太目光躲閃地低下了頭,雲逸傑沒有放過她眼底的一絲複雜,繼續道:“不過,我想你也拿不出什麼東西,畢竟我還是覺得,這些隻是你的借口罷了。”
洪老太咬牙瞪着她,卻再說不出什麼話來。
“行了,快回去吧,我沒時間跟你廢話。”
雲逸傑側着身子,半眯着眼,留意到洪老太眼中閃過灰暗,而後在沉默中落寞轉身。
猛地她回過頭來:“雲大人,難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份說出去?”
雲逸傑身子一僵:“身份?什麼身份?”
洪老太笑道:“上次你褲子上的血,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想抵賴可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