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來客棧,檐角褪色酒旗正撲簌簌抖着冬寒。
高宴一身青布衫子,長短不一,看着有些滑稽。
他在客棧外駐足,指尖數着掌中最後八枚銅錢。
本就在寒冬裡穿得薄薄的很是怪異,衫子下擺還洇着泥漿。
他剛才在河溝旁邊不小心摔了一跤。
人倒黴起來,沒完沒了。
“貴客快請!”
店小二油亮的顴骨堆出笑紋,他把白巾子甩到耳後,三步并作兩步沖下台階。
早瞧見這青年腰間挎的檀木牌子,雖說蒙着泥垢,但雕工絕非俗物,特别是上面的“林宅”二字,在林家河可隻此一家。
對于店小二的突然熱情,高宴的喉結輕顫,跟着他往裡走。
“您小心台階地滑。”
店小二弓着腰示意高宴注意腳下,邊說邊偷瞥高宴身上的牌子,盤算着能讨多少賞錢。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櫃台處,掌櫃的不在,店小二殷勤的指節叩了叩櫃台上的價格表:“天字号臨水雅間給您留着呢,裡面紅木拔步床配着西域絨毯。”
天字号?
聽着就不便宜。
高宴皺眉,捏着荷包的手緊了緊。
店小二見他不是很心動的樣子,連忙把他引到窗邊,殷勤推開雕花木窗,露出客棧後面的河道:“雅間就在河邊,風景好着呢”。
高宴揚起下巴往外看了眼。
一條小河溝。
林家河在村子入口還算寬敞,到了這裡不過一人寬。
店小二道:“您聽這水聲多悅耳,前兒巡撫大人還帶了伶人專門在此處聽曲呢。”
窗棂年久失修,店小二推窗時濺了高宴一臉木屑。
高宴打了個噴嚏,有些無語地盯着窗外的河。
窄就算了,冬季枯水期,水流很淺,根本聽不到什麼水流聲,更别說悅耳。
特地選了一家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破舊的客棧,怎麼倒成了巡撫大人下榻之地。
“給您優惠一點,200文一晚,每晚給您送一次洗澡熱水”。
店小二滔滔不絕想趁熱打鐵。
高宴咳嗽兩聲:“可有通鋪?”
空氣突然凝滞。
店小二搭在窗框的手捏緊了,目光釘子般紮向高宴腰間檀木,林宅的人竟淪落到住通鋪?
“通鋪?”
店小二從喉管擠出一絲怪笑。
“對”,高宴點頭,把荷包裡的錢倒入手心:“我就這麼多”。
“8文錢?”
店小二聲音尖起來,在高宴再次點頭中,眼睛黯淡下去。
“8文錢睡馬槽。”
他踢了踢腳邊馊水桶,桶裡浮着半片爛菜葉,上下打量高宴,眼裡的殷勤讨好瞬間變成嫌惡:“就你這痨病鬼模樣,突然藏到咱們這兒來,莫不是官府正在通緝的逃犯?”
“逃犯?”旁邊另一個端盤子的夥計路過,站在店小二身邊,上下打量高宴。
“對,你看他挂着林宅的門牌,穿着卻如此寒酸!”
“肯定是去林家偷竊順來的,咱們去林家彙報一聲吧”。
店小二說着轉身要往外跑。
“等等!”
夥計拉住他,見高宴臉色白了幾分,嘴橫道:“咱們直接報官!免得半路讓他跑了,老老實實把人交給官府,再通知林家,說不定還能讨賞錢呢”。
高宴身體微頓,沒想到自己就進了個門,就被店小二從抓去林宅讨賞變成了去官府報到。
這都是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