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宴回到後院,一腳踢開房門。
五桶草木灰整齊碼在牆角,最頂上那桶還粘着片鵝黃信箋——上面寫的是用法用量。
“防潮……”他屈指叩了叩草木灰桶,震落幾星青灰。
這灰裡摻的香樟葉碎末過了量,嗆得人鼻腔發癢,更别說可能讓茶葉串味的風險。
“要是有矽膠幹燥劑……"他碾碎掌心的灰塊,想起讀研的時候,幫導師複原宋代茶倉。出土的越窯青瓷甕裡,也積着這樣闆結的草木灰層,當時他還誇贊古人“聰明絕頂”。
現在想來,這種方法實屬在技術條件有限的情況下無奈之舉。
揭開最近的草木灰桶,可能近來天氣潮濕,混着草木灰凝成青黑泥漿。
“防個屁的潮!”
他踹翻木桶,青灰撲簌簌漫過石地闆。
也不管滿地的灰,高宴直接躺到地上,仰頭看着窗戶。
窗紙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風吹破個窟窿,風呼呼往裡灌。
思緒渙散,一會兒想着為什麼蚊子能延續數千年,這個月亮和千年之後的月亮真的是同一個嗎?
盯着這個洞直到天黑,淡淡的月光正巧漏在林霧齊送來的草木灰桶上。
人生可真艱難,但還是要回到現實解決問題才行。
希望能順利完成此次回門,離開大闫。
他撐坐起來,決定出門去覓食。
*
年關将近,林霧齊回門的第三天,林家河竟飄起雪花。
雪粒子撞在亭角,地上積了不少雪。
林霧齊正往詩箋上寫字。
石桌上的暖爐裡煨着雪松炭,裡面點了熏香,香氣缭繞。
“暹羅國的龍涎香就是好聞,就像……就像身處在春天的花園子一樣。”三勤深吸一口氣,提着茶壺走過來。
林霧齊筆尖停頓,龍涎粗聞香氣濃得能嗆死人,甚至有些臭,但經過好手藝的調香師傅制作,又是暹羅國來的原料,它就會變得花香馥郁。
他扭頭對三勤笑:“裡面的香隻用了一點,接住就賞你了。”
說着随手抛出香盒,哪知道三勤搶香的動作太大,将香盒擲進了雪堆。
他撲過去撿,一邊朝林霧齊皺眉:“這麼好的香,我用算怎麼回事?要讓老夫人聞見了……”
“就等不得了?離了林家再用也不遲”。
林霧齊安慰他。
“也是”,三勤轉眼天晴了,給林霧齊倒茶。
一陣風起,林霧齊拿着詩箋走到廊邊,紛揚雪片落進頸間:“好一場雪。”
說着,他回頭提筆補完殘詩:「朱砂痣上點新雪,烹茶猶見舊年血」
三勤接過詩箋看了看,啥也沒看明白,從袖子裡摸出一包一模一樣的茶包,上次阿貴在醉仙樓給林霧齊看的那種。
“公子,這茶包...”他捏着鼓囊囊的小包遲疑,“聞着像後山野茶樹的爛葉子。”
林霧齊接過茶包左右瞧看,甚至低頭聞了聞。
“什麼呀”,三勤也湊熱鬧去聞。
“咳咳!”他被嗆得眼泛淚花,“這味兒像竈膛裡扒出來的……”
林霧齊翻出紙下的金色小剪子,“咔嗒”絞斷茶包,看着裡面的碎白茶梗,眸色驟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