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白毫銀針混着雪水潑進花叢。三勤心疼地瞥了眼沉在雪裡的銀毫,那茶才從林霧齊私人庫房裡挑的上品。
新茶入壺時騰起栗香,灰味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霧齊卻盯着茶湯表面浮起的金圈,低頭淺嘗一口,有點兒好喝,但也不至于……
說實話,他懷疑高宴用的就是自己鋪子裡的那批茶葉,但林照南這批茶葉很普通,若說昨天街上的客人買茶是5文貪便宜,也有可能。
可他昨日分明瞧見那些客人喝了高宴的茶,表情是那樣驚奇,像喝了什麼瓊漿玉露。
隻剩下一種可能,高宴賣的白茶并非他的白茶。
他突然碾碎茶包裡剩下的一點兒茶渣,指尖沾着的碎末泛着白色粉末,起身道:“走,把茶包帶上,去鋪子”。
“公子,雪停了再去吧!”
三勤迅速包好茶包,抓起牆角的傘,向林霧齊快遞離開的背影狂追。
百花雜貨鋪。
雪粒子撲簌簌砸在石階上,高宴第五次叩響雜貨鋪後門的銅環時,掌心已凝了層冰碴。
門縫裡漏出半隻渾濁的眼珠,是上回幫他搬茶箱的老夥計提防的眼神。
“阿源真不在。”老頭嗓子眼裡像卡着東西,不大利索:“我瞧見東家賞了他不少錢呢,一早就走了,那錢估計夠買三畝薄田。”
林霧齊肯定那天在街上發現他們了,然後趕走了阿源。
阿源是多麼無辜,因為自己丢掉了一份可能維持溫飽的工作。
自己真是該死。
高宴指甲縫裡的茶漬忽然刺痛起來——想起那日和阿源分裝茶包,他為幫自己多包點茶包,晚上點燈熬夜,差點把屋子燒了,挨了前面掌櫃的一頓臭罵,扣掉半月俸祿。
“勞煩指個路,怎麼找到阿源家,”他摸出幾枚銅闆要塞過去,門縫卻"砰"地合緊。
也是,對于阿源的開除就是最好的震懾警告,前鋪裡誰還敢跟他有所往來。
高宴垂眸,自從來到大闫,心情從沒有像今天這樣低落無措過。
他竟然改變了一個大闫人的生活軌迹。
雪地上忽然傳來細碎踩踏聲。
高宴猛回頭,門突然被拉開了。
他轉身的瞬間,天地間所有的白都聚在了那襲狐裘上。
林霧齊立在十步外的老梅樹下,墨發間綴着星子般的冰晶。月白裘衣領口鑲着銀狐毛,随呼吸起伏時像捧着一汪流動的月光。
“公子您慢點呀”,三勤的嘟囔被風雪卷走,舉着油紙傘落後半步跟了上來。
“高公子尋人尋得熱鬧,慢了可就錯過了。”
林霧齊的鹿皮靴碾過積雪,發出沉悶的聲響。
高宴喉結動了動。那截從狐裘中探出的脖頸比新雪還晃眼,讓他想起曾在博物館裡看過的白瓷展品——也是這樣脆弱又通透潔淨。
不給他繼續窺探美色的機會,三勤突然從荷包裡掏出一個帕子,顯現出裡面桑皮紙的茶包。
高宴猛地咳嗽起來,積雪忽然撲簌簌從梅枝頭墜落。
“這……這是什麼?”他裝糊塗道。
林霧齊接過傘柄,向高宴走來。
檀香混着清冷的雪花漫過來,高宴看見對方睫毛上凝着霜花,喉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