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勤的喊聲先于人影傳來,他身後跟着兩個肩扛桐木桌的說書人。
前頭那位戴皂色軟腳幞頭,山羊須修剪得如墨線勾勒,青布長衫上還沾着西市說書場的瓜子殼;後頭那位則挽着袖口,露出小臂上"忠孝節義"的刺青,手裡晃着兩根醒木。
兩人将桐木桌往鋪内一放,桌角磕在青磚上發出"咚"的悶響。
高宴正蹲在門口給茶爐添炭,聞言回頭時,隻見林霧齊正與灰衣說書人低語。
林霧齊兩手都包紮白布,隻怕是回林宅又重新上了藥。
也是,他那三腳貓的醫術,給人留下什麼後遺症就罪過了。
林霧齊手腕叩着桌面,月白袖口滑下寸許,露出腕間淡青色血管,聲線壓得極低:“……需得把茉莉白茶嵌進故事裡,要讓聽客覺得喝了這茶便能……”
話音未落,便被說書人輕咳打斷。
“林東家,”留山羊須的說書人推了推幞頭,指着膝上寫得密密麻麻的桑皮紙,“短短時辰要編個市井愛聽的故事本就不易,何況您這要求……”
他指尖劃過紙上一串人名——“茉莉花仙”“綠茶童子”,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這般憑空捏造,怕不是要砸了咱們的說書招牌?”
“隻需按我所言鋪陳,”林霧齊手腕敲了敲桌角,“至于台下反應,自有我擔着。”
蹲在門檻邊的高宴聞言,耳廓微微一動。
這是要搞沉浸式營銷啊。
這活兒隻怕沒有比他素材更豐富了的,更懂客戶的需求和心理。
他拍了拍膝頭的炭灰站起身,進屋道:“二位先生若不嫌棄,我倒有個故事或許能用。”
屋内四人齊齊轉頭。
林霧齊挑了挑眉:“你還懂說書?”
“山野間長大的,誰沒聽過幾樁鬼怪故事?”高宴走到桌邊,壓低聲音,眼尾揚起一抹狡黠,“我給你們講個'白娘子永鎮雷峰塔'的故事——隻需把裡頭的雄黃酒,換成咱們的茉莉白茶。”
“白……白娘子?”刺青說書人手裡的醒木"啪嗒"掉在地上,山羊須先生更是瞪圓了眼睛。
這故事他們從未聽過,偏偏高宴說這話時,眼裡亮得像星星,叫人不由得疑心是不是自己孤陋寡聞。
林霧齊也盯着高宴跳動的眼睫,忽然覺得這小子身上總藏着些出人意料的東西——就像他昨日喝的金桔白茶,初嘗苦澀,細品卻有回甘。
他屈起胳膊,叩了叩桌面:“說來聽聽。”
微弱的天光穿過格窗,在高宴肩頭落了片碎金。
他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述那個關于斷橋、傘下姻緣與一杯能現真身的茶湯的故事。
而林霧齊支着下巴聽着,忽然發現這高宴編起故事來,眼波流轉間竟有了幾分說書人的神采,隻是那故作神秘時抿起的嘴角,還帶着幾分山野少年的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