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身亡,也不要緊。我兒還年輕,可以另娶,子嗣還可以再有。”坐在堂上的一位花容月貌的婦人緩緩道來。語氣和神态一樣平靜,顯然,對這對母女的死并不詫異。
和骞聞言轉頭看向她,原本緊蹙的眉頭展開,那雙鎮定的眉眼···雖這句話與這婦人的外形大相徑庭,但剛才堂中悲憤悔恨的氣氛也瞬間蕩然無存。
那婦人依舊不緊不慢道:“走水之事,乃是意外。我說得對吧?大人。”
雲嗣想起前面和骞說過,近幾年,有些人為了逃避殺人之實,拿錢借事務司消災免難之事,當時也隻是過過耳朵,并未當真,眼下還真想看看這位雷厲風行又威嚴赫赫的和大人如何應對。
雲嗣豎起耳朵,和骞卻隻輕輕笑了幾聲,語氣輕松:“當然。事态如何,全由夫人定論。”說完拱手還深深鞠了一躬。
雲嗣轉頭看向和骞,眼睛裡寫滿了不可置信。
和骞再說道:“那既如此,我等也不便打擾。”
轉身對雲嗣說:“大師,看來容家也不便再接待與你了。”他用眼神示意,讓雲嗣跟他走。
雲嗣像沒看懂那眼神似的,轉頭對村長容木原說道:“今日登門多有打擾,若施主有需要,貧僧可以為逝者誦經超度。”
容木原看了看雲嗣,又看了看和骞,和骞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樣難看。容木原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對雲嗣拱手微身,說道:“确…确實,今日不便再接待大師,改日若有需要,定親自登門去請。”說罷還偷偷看了一眼和骞。
雲嗣:“……?”跟您說話的不是我嗎?
雲嗣沒有多說,念了一句阿彌陀佛轉身就走。
和骞追上去,這時候外面下起了小雨。暑中白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但到了晚上,就會淅淅瀝瀝一直下個不停,陣勢也不會小。
雲嗣提着衣擺在前面,不緊不慢地走着,他愛幹淨,不想讓污水染了衣裳。
沒走太久,腦袋上光線突然一沉,一把傘擋住了淅淅瀝瀝的雨。雨水滴滴答答落在油紙傘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雲嗣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走出容家,發現街道上已經空無一人,隻有前面幾個農戶門口挂着的燈籠在雨中搖搖晃晃。
和骞換了一隻手撐傘,把雲嗣擠到了挨着牆面的道,牆上有檐,但隻能夠容下一人,檐下的石闆是幹淨的,沒有髒泥。
兩人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走着,雲嗣不說話由着那人撐傘。
和骞不能忍受不和他說話,他又不是和尚。不說話,不陰陽怪氣地說話,還不如要了他的命。
他道:“大師要去哪裡?”
雲嗣頭也未擡,回答得極快:“那施主又要去哪裡?”
“…自然大師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我哪裡都不去。”
“那你走得這般快,是為了躲我?”
“施主嚴重了,貧僧隻是一個和尚。”
和骞:“…”當然知道你是一個和尚。
雲嗣轉身去看他:“施主若沒有話要說,貧僧就先行一步了。”
和骞把傘輕輕壓低,偏到一邊。怔怔地看着雲嗣的眼睛道:“你生氣了?”
雲嗣想挪開眼睛,奈何眼前的人就算在夜裡,也能看見他五官分明的臉。瞬間洩氣,什麼生氣,沒有的事。薄薄的唇開口道:“不曾。”
看着雲嗣對着他這樣一臉認真地搭話,全身的血液都開始湧動,沒一會兒就變得燥熱無比。
和骞擡起另一隻手緩緩地伸向雲嗣的臉,雲嗣下意識地往後一退,背直接貼着牆壁,手肘碰到了傘柄打翻了上面的雨水。這動作驚醒了出神的和骞,他手停在半空中,離雲嗣的臉,如此之近。
原本以為他要撤回那隻手,沒想到他還是往前伸了幾分,打破了最後一點距離,他用手指捏揉了下雲嗣的耳朵。緩緩道:“大師可曾想過還俗?”
那溫熱的觸感從耳尖一直流淌到腳尖,雲嗣像被點住了某個穴位,動不了,也不敢回話。
和骞看着他受驚的樣子,收回了手。一臉關切:“大師怎麼入得佛門?你這耳朵這般薄,佛祖怕是不喜歡吧?”說完還笑了起來。
雲嗣全當他是胡言亂語,也習慣了。
雨漸漸停了,路上布滿深淺不一的水窪。倒着兩人的身影,一黑一白,一高一矮。
不遠處坴鴛追在雲承屁股後面一陣小跑,還邊跑邊喊:“小和尚!你跑什麼啊!我又不會吃了你!”
雲承跑的絲毫不費力,躲進雲嗣的身後,面無表情地看着坴鴛雙手抻着膝蓋,氣喘籲籲。
說道:“施主若不追,貧僧為何要跑。”說完還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坴鴛想說話,一直說不出來,心髒都要跳出來了,一直張着嘴巴呵斥呵斥地換氣。這村長門口到這兒不過幾百步距離,怎會跑得如此費力。
和骞和雲嗣對視一眼,和骞對他點點頭。像是确定了雲嗣心中的某個想法。
等坴鴛歇好了,四人再一起出發,回到白天和骞借宿的農戶家中。
坴鴛遠遠地就看到了驚秋站在門口相迎。連走帶跑地拉着雲承過去和驚秋說話,坴鴛興緻昂揚:“驚秋哥,你看,我又遇到這小和尚了。”
驚秋和雲承打過招呼就請他進去,站在後面的雲嗣想,恐怕早就安排好了這個住處。
這家農戶,說是借宿,其實是和骞安排的人住在這裡的。裡面都是自己人。
農戶大多和其他家的房屋一樣,都是竹子搭成的院子,幾間廂房都坐落在院子四周,形成一個包圍之勢,右邊是廚房,左邊是居所,總共兩層。
和骞和雲嗣一同入院,他們被安排在二樓,其餘人住在一樓客房,雲承和雲嗣沒有安排在一間房,房子夠大,夠多,一人一間都還有剩餘,況且…今天坴鴛見着就雲承死活不撒手,說睡覺都要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