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回到鄭國公府時,午時過了大半。
管家得了信息,一早就帶人等候在這裡,國公府的大門口,積雪已經被清掃過了,路面看着濕漉漉的,一點也沒有鋪滿積雪時的美觀。
馬車裡,最先下來的老國公鄭洹公。
鄭洹公年輕時也是一員猛将,跟着先皇走南闖北立下了不少功績,府上還得了先皇親賜的金鞭,可上打昏君下打奸臣,可惜鄭洹公勇猛一世,膝下的兒郎卻個頂個的不行。
大兒子鄭溫書,也就是鄭渾的父親,雖然生的儀表堂堂俊朗不凡,但卻是個隻會舞文弄墨的,甚至于這幾年年紀越大人越窩囊。如果不是命好,得大長公主唯一的女兒芳華縣主看上,估計早都被鄭洹公給扔那個旮旯角去了。
鄭洹公次子叫鄭溫逸,倒是雄心壯志一心想要接自己老爹的衣缽,奈何實力不行,武功平平,甚至于有時候連自己媳婦兒都打不過,還經常被媳婦兒提着棍子滿院子的走。
老三鄭溫昶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他棄武從文,考了三次年,才終于榜上有名,如今是戶部是個郎中,管制不大,但勝在穩妥。
整個鄭國公府唯一拿得出手,居然隻有兩個孫輩。
是鄭渾的親大哥鄭曜,跟他二叔家的二哥鄭淩。
三叔家的是對雙生姐妹花,也是國公府的掌上明珠,至于鄭渾,大家提起他來,除了嫌棄,更多就是他的母親芳華縣主,跟他外祖母大長公主。
鄭國公府的這些人,除了那兩位妹妹,謝言之以前或多或少其實都有見過,驟然相見,倒也不擔心會弄錯大家的身份。
隻是……現在的他,終究不是真正的鄭渾。
“渾小子怎麼了?從進門就低垂着腦袋連人都不會叫了?”
鄭洹公的聲音突然傳來。
謝言之一怔,擡了頭,見衆人全都看着自己,唯獨那個陸淮商将眸光瞥向别處,怕你恨不得跟自己撇清幹系似的。
謝言之咧嘴笑了笑:“爺爺,我這不是……有點走神了嘛?”
“哼哼,走神我看你是丢渾了吧!”鄭洹公哼笑着,一雙眼卻下意識地将他上下打量:“傷都好了,真的沒事了?”
陸淮商忽地朝他瞥了一眼。
謝言之笑了:“沒事早就好了。”
“小弟,你受傷了?哪傷着了?”
鄭曜跟鄭淩都急忙圍攏他的身邊,詢問着他的情況。
鄭溫書站在衆人後,大冷的天,腰間還别着把扇子,他眼神頗為嫌棄地掃了一眼鄭渾,眸光就落在了别處。
幾人正說着話,大門外的女眷才讪讪而來,領頭的女人穿着一身鵝黃的钿钗禮衣,肩皮披帛,行走時的裙擺層層飄蕩,如若花瓣美豔不可方物,頭上輕輕晃動的過肩瓊花步搖,更是象征了她非同尋常的身份。
她頭上斜插着朵淺黃牡丹,額心描繪着花钿,容雍華貴的氣度,正是鄭渾的母親芳華縣主。
進了門來芳華縣主就先盯着謝言之打量,也不知怎的,她柳眉輕蹙,眼睛裡的神色,莫名地叫謝言之心裡微亂。
“你……”
芳華縣主丹唇輕啟,卻不知自己要說什麼。
謝言之不敢與她對視,垂眸時卻發現手腕上的槐木豬微微泛起了光芒。
“大嫂,你怎麼了?”
芳華縣主身後跟着女人突然上前,她穿着簡單,頭上也隻绾了一個靈蛇髻,銀簪斜插,整個人清爽而又幹練,不似芳華縣主那般的雍容華貴,倒是顯出幾分女将的精煉。
這是鄭溫逸的妻子,也是将門之女徐妍。
兩人身後步履緩慢,被鄭溫昶扶着進來的女人小肚微突,兩人身邊還跟着對一模一樣的雙生姐妹。
那是鄭渾的三嬸柳淇,是個性格溫柔,為人和善的。
大家前後進來,見得芳華縣主盯着“鄭渾”一個個都有些怔愣,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連鄭洹公都跟着愣了一瞬,眸光狐疑地在他們“母子”的身上來回打轉。
“芳華,你這是……”鄭洹公疑惑,眉頭都擰了起來。
謝言之心跳也越來越快,可是那一聲娘,卻怎麼樣都喊不出口。
他一想張口,腦子裡就忍不住回想起他生母崔氏死在自己背上的景象。
他……喊不出來。
謝言之忍到整個手臂都在顫抖。
可亦是此刻,他手腕上的槐木豬微微發亮。
“娘……”
控制不住的,這聲音就脫口出來了,可這一聲娘,卻啞了嗓子。
芳華縣主也在這瞬間似猛然回神,她帶了幾分笑意跟為嗔,戳了戳“兒子”的頭。
“我剛才還說你怎麼奇奇怪怪的,原來是在外頭又受委屈了。”
衆人後,陸淮商忽地皺眉,眼角掃了一眼“鄭渾”。
“鄭渾”喊了那一聲後就沒有動靜,低垂着腦袋的樣子,十足十的受了委屈模樣。
芳華縣主好笑,輕輕将他拉到身邊:“行了,行了,我回來了,有什麼委屈慢慢跟我說就是了。大不了我拼着這張臉不要也去給你讨個公道好不好?”
“你就寵他吧!早晚給你寵出大禍!”
鄭洹公不悅地斥了一聲,手一揚,轉身就走。
芳華縣主對此隻是笑着,拍了拍謝言之的頭:“此番前往行宮,太後賞賜了不少玩意兒,方才我都讓人送到你院子去了。”
“鄭渾”低着頭,啞着聲音嗯了一聲。
鄭溫書突然走近,一扇子敲他頭頂。
他這一敲,讓謝言之猛地擡頭,剛才感覺還有些混沌的他,一下就變得清明起來。
這感覺……
謝言之指尖下意識低扣了口手腕上槐木豬。
“你小子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古古怪怪的。”
“我沒事……”謝言之輕咳着,不經意的轉眼時,發現鄭溫書身後的人,拿着個被黑布包裹的長杆,頓時有些疑惑。
“那是什麼?”他脫口就問。
鄭溫書歪頭看了一眼,忽地輕輕一歎:“那是我跟皇上求來的獎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