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秦雲雁不知道為什麼困得要命,在眼皮徹底合上之前輕聲說。
輕飄飄的聲音在黑夜中散開,許久得到了回應。
“好夢。”
小錦書悄無聲息地鑽入秦雲雁的被窩。
第二天的出行工具仍是大巴車。
人都沒完全清醒呢就集體被叫上了車,幾個半夜瘋玩的一上車就補覺。導演大姐也是看這波人挺累的,非常人性化地縮短了介紹内容,放了幾首相對舒緩的當地音樂,自己也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秦雲雁精神狀态也不好,明明很早就睡了卻還是一副沒精神的樣子,腦袋靠着窗戶繼續睡覺。
錦書試了試體溫,發現沒有任何問題。又試了試用聯絡器掃碼,得了個靈場紊亂的結果。
他歎口氣,往秦雲雁嘴裡塞了顆糖。
車一颠一颠的,車窗也搖得厲害,秦雲雁整個人睡得也不安穩,冷峻的面容扭在一起,隐隐有冷汗滲出來。
錦書和他坐在一起,見對方那麼難受,直接把秦雲雁的頭扶到了自己的肩上。
引起周圍一片不大不小的起哄聲。
他也不顯窘迫,坦坦蕩蕩地:“小聲點,有人需要休息。”
換來的是一陣更小聲但人更多的起哄。
錦書也笑笑,默默拉上旁邊的車窗簾,把秦雲雁上車時脫的外套披在它主人的身上。
起哄聲再起。
面對這聲音,錦書聲音帶着些笑意,卻字字誅心“還不趁現在趕緊歇會兒,你們那些個天天在電腦前坐着的身子,走到中午就得癱着。”
其他人一下子就閉嘴了,有人想反駁,忽然想起錦書之前被人撺掇着掰手腕時亮出的肌肉。
行吧,你健身你了不起——來着一位天天空閑時間就躺平的快秃頭同事。
錦書他自己也閉上眼,沒有睡,因為接下來的行程勾起了他的一些回憶。
大巴車下了高速,導遊大姐清了清嗓子,叫醒這車的旅客,介紹道:“各位旅客醒醒吧,咱們的要到地方了。接下來咱們要去的是北恒朝威遠侯許星的紀念館——一個将自己的一生用在抵禦外敵,戍守邊關的愛國将領。
八十年前開發商挖出了他的墓,政府部門經過考古保護挖掘後就在原地建起了紀念館。
用以紀念這位憑一己之力将無晴岡變成内地城市的英雄将軍。”
“當然,這位将軍身上也有很多令我們後世人争論的地方。其中之一就是他背叛了培養他的母族,也就是榮家。大家知道這些故事嗎?”導遊想活躍氣氛,在前面問。
卻不知這幾車人跟《長風起》這個項目都掰扯了大半年了,對于裡面的人物那是滾瓜爛熟。
趙鵬躍舉手大聲答:“狀告榮家謀逆通敵的第一份檢舉奏是這位許大将軍寫的!”
“沒錯!”導遊像是想賣個關子,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接着介紹背景:“這位威遠侯姓許名凡字星,曾用名榮凡,曾是榮家的養子。這位許星将軍的父親是榮錦父親的老部下,不幸死在了一次事故中。
他出生時母親難産去世了,不過十歲父親又去世了,家中親戚誰都不願意養一個拖油瓶。榮将軍可憐他是老部下的獨子,就接他回了榮府。
據說脾氣很倔,武學小有所成之後就請命去當其他小孩的護衛。也就當了曆史上很有名的那個丞相榮滄的護衛。
後來犯了事,史書也沒記載是什麼事,總之他被趕出榮府了。
榮家被抄家,連續十幾道聖旨裡明裡暗裡地讓百官上交有關榮家謀反的證據。
我們都知道樹大招風,百年世家的仇敵自然不少。被榮家壓了這麼多年的世家大族們鉚着勁給榮家潑髒水,其中最突出也就是最重要的證據就是許星交的。
帥府官印,将軍私印,來往文書一應俱全。
榮家的判決下得飛快,這份證據起關鍵性作用。
許星也借此機會從末流小官成為副護軍參領。
後來恒哀帝顧聞末登基,他就和一個名人一起被派到無晴岡這邊守邊關了,大家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錦書睜了睜眼,緩緩吐出三個字:“顧雩風。”旁邊的秦雲雁像是忽然醒了,眼睛瞪得大而無神,似是神遊天外了。
他倆本就坐在前排,錦書吐字又很清晰,聲音被導遊捕捉了個完全。
她鼓了鼓掌,聲音激揚起來:“對,就是後來的恒文帝顧雩風。”
“我們都知道這位弘耀皇帝因為從小癡傻沒有皇位争奪能力而沒被顧聞末清算。到了成年就被封到當時鳥不拉屎的荒州,荒州唯一幾座城就是因邊境貿易還有點人氣的無晴岡。因此顧雩風當時的封号是荒王……”
導遊大姐激昂地說,充滿了對工作的熱情。但聽的人寥寥無幾,大多都在幹自己的事。
車停了,到地方了。
紀念館門前威風霸氣的銅像在陽光下閃耀,手裡的劍,披肩上的幹枯的血迹,□□嘶鳴的馬無不向後人說着一件事——他是個英雄。
錦書神色複雜地瞟了一眼,覺得有些想笑。
這個人幫自己抄過書。
那年許星十六。榮家長子已考取功名;二子十二歲卻體弱多病,不讓随便出門;三子也就是榮錦,七八歲狗都嫌的年紀,小妹從小跟母親學醫,性格比她哥穩重。
父親就把許星安排給了榮錦,也是看着這孩子讓他别到處惹事。
榮錦練輕功上房揭瓦都是許星拿着大網兜給抓回來的。還有偷喝酒,翻牆出去玩,都是許星抓回來的。
所以榮錦和許星不可能不熟。錦書被夫子罰抄了幾次四書,許星就被錦書拉着一起抄過幾次。
“你們兄妹四個所有的頑皮都集中在你身上了。”許星揉着手腕,抱怨道。
“那不一定。”小榮錦一手草書抄得飛快,墨迹飛揚,熟到可以三心二意,邊聊天邊默寫。“要是我二哥身體好,準比我皮。”
“瞎說……”許星皺眉反駁,轉頭一想,耳根忽然有些紅,又贊同起來:“你說的對,淮之若是身體康健,也當是個活潑的性子。”
淮之是榮河的字,這個孩子命中注定活不長,所以家裡人都偏愛他或者說心疼他,提前給他題了字。
那時的榮錦不會懂那話裡的意思,但回憶着的錦書卻是懂了。他神色更複雜了。
最終歎了口氣,有了淡淡的傷感,喃喃道:“是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