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聞言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了一遍顧雩風,見他沒有陌生的神情才放下心。
梁天師伸手搭住他的脈搏,微微感知了一下,道:“跟我一樣從外界來的,不好說……你把它壓制住了?”
顧雩風低頭抿茶,狀似随意地道:“它搶我身體的同時發現能把它捆起來。”
“如何?”
“就這樣。”顧雩風對着梁天師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在空中畫出的痕迹首尾相連的圈,梁天師原本微微發光的銀色頭發忽然暗了下去,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手掌。
“你把我的靈力封印了?”
顧雩風放下茶杯,又朝空中點了兩下,淡淡道:“嗯。”
梁天師又能碰到自己的靈力了。
“這叫什麼?”
“我管它叫【畫地為牢】。”顧雩風很平靜,眼底也有些幾不可察期盼。錦書讀懂了他的意思,無奈又欣慰地笑了起來。
畫面消失,又看見正常起來的梁松雲,他補充道:“那個能力可以困住非物理存在的東西,無論是靈力、靈魂還是記憶。後來他死後就用這個鎖住了自己的靈魂,轉世了。”
“我有點嫉妒了。”錦書揉了揉手腕,這嫉妒是針對這麼快就能找到自己的異能的。他當年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他忽然捂頭“嘶……”了一聲,看向遠方。
“怎麼了?”
錦書活動脖子,眼神凜冽起來。“剛才世界意識偷襲了一下,我去看看另一具身體。”
他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他将那【契約】放下,聽見聲威脅。
“不許動——”
自陰影處走出來一個人。是一個瘦高的小夥子,雙手持槍,整個身體都呈一種警備的狀态。
是那個在會議上看錦書半天發現不對勁的人。
錦書眯了眯眼睛,半晌想起了自己以前見過這個人。
是那次在Enjoy酒吧見過的。他那天在樓上揍完丙辰,下樓看見秦雲雁,秦雲雁旁邊的酒保就是面前這個年輕人。
錦書剛想說點什麼轉移對方的注意力,隻要對面不百分百專注于殺了自己,他就有可乘之機。可眼前忽然一片漆黑,大腦空了一瞬。
這世界意識太陰險了,知道什麼時候他最脆弱。
他不自然地弓了下身子,同時調動不多的靈力與世界意識拉扯,誰料面前的小年輕太緊張了,直接開了槍。
因為頭暈,這枚子彈沒躲開,正中了目标。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五米,要是這還命中不了,小羅就白得了警校射擊訓練的第二了。
錦書隻覺得脖子處傳來絲絲涼意,身體忽然就沒了知覺,宛如向後倒的那刹那間的失重一直無限制地延長。
随之而來的還有無助感,可悲的身體為了活的希望仍在拼了命地呼吸,每呼一次氣都像被刀割了塊肉一樣疼。
四肢百骸被灌滿了鉛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靈魂還受着撕裂般的疼痛。
他知道自己的靈魂在被世界的法則慢慢扯出身體,随後等待他的是像豆子被放入石磨那樣被粉碎。這感覺在七百年前他經曆過一次,刻骨銘心。
那次被中斷了,時空亂流席擦過了這個世界,這個世界意識為了自己不受傷就抛棄了他,任由他被卷到了隙間。
錦書棄了那身體,意識飛速逃回古宅這邊。
于是梁松雲就看到不過喘口氣的工夫,面前之人便大汗淋漓,所有的血液都争着搶着往外沖,皮膚裂開一道道紋路,似要被撕開了。
周邊忽然被水墨般的雲霧籠罩,梁松雲聽見鎖鍊晃動的聲音,一個如閻羅般的影子緩緩從遠處走來,走得高雅,卻一步一裂,似是漸漸剝開所有的忌憚與牽絆。邊走着身上的枷鎖邊叮叮當當地掉,他的步伐也越來越快,幾步之間到了兩人面前。
到了近前梁松雲也沒看到他的臉,隻是從身材裡看出來一些錦書的影子,或者說就是影子。
錦書看到他也不意外,一手撐地,勉強擡起碎玻璃般的臉看向梁松雲,揚起半個笑,手裡一個早就準備好的盒子扔了出去。“治嗓子的藥,一會兒跑遠點,我不清楚他們什麼時候能來。還有幫我給雲雁帶句話:等我回來。”
世界意識到抹殺法則也順着錦書的靈力波動殺了過來,磅礴如星辰墜落般的力量傾瀉而下。
在那影子彎腰發狠咬住錦書唇瓣的同一刻,瀕臨極限的身體被力量炸開,刹那間血肉迸濺,又在下一刹連那些紅色都被湮滅。
落在梁松雲臉上的血肉也是如此,就像冰雪消融又蒸發一樣無影無蹤。他驚訝地看着那影子漸漸變成錦書的樣子,隻是雙眸猩紅,不見半分正常時笑吟吟的樣子。
他忽然懂了為什麼剛才錦書讓他趕緊走。
梁松雲眼睛一瞪,從兜裡摸出來卡祖笛吹了起安神的曲子,身體浮空跳上了房梁。然後發現不遠處有幾個人也在趴房頂。他迅速把帽兜戴上,路過他們時壓低了嗓子改了聲線:“喂!黃毛小子們,不想死趕緊跑,别跟着這天道一起亡了。”
特殊事務部一号小隊:?
他們甚至還沒聽完那句話人就沒了,身上帶着的靈力檢測器直接爆了,炸成了碎片。
當隊長的那個一雙眯縫眼瞪得跟銅鈴似的,拎起隊裡最弱的大喊一聲:“列陣!”率先沖向陣腳。
周圍有居民樓,有商場,有學校……
這光是能量波動都足以造成身體弱者一陣眩暈了。
而陣眼處則是另一番景象。
寒波蕩蕩,殺氣凝成柄柄利刃割向四周,将空間劃開。一道響徹天地的龍吟聲破空而出,玄龍自長槍中咆哮而出,尖利的龍爪擺動間将天幕撕開。不止是玄龍,其他原來還如水墨般飄散的靈都被黑色浸染,慢慢從縫隙裡探出來。
長扇從錦書的體内飄出,扇骨拆開,随着風波越拉越長,待所有武器都成了型,便是這方天地的浩劫。
他長嘯一聲跳到龍頭上,俯視蒼穹,嘴角毫無感情地咧了起來,延伸到耳根,準備開戰。
可不等一切都成了型,一扇黑門悄然在錦書身後出現,無數不可名狀的絲質物将喪失理智的人包裹住,吸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門中。緊接着那絲質物天羅地網般散開,将發狂的靈們抓住,該揪脖子的揪脖子,該抓後腿的抓後腿,全部拖入門中。
門關上,一切恢複平靜,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