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的錦書對下面發生的事一概不知。他敲響了一扇由齒輪組成的門。
不過多久,門開了。
錦書擡腿進去。裡面的布置是那種賽博蒸汽風,乍一看亂糟糟的,實際看也亂糟糟的。
一個紅頭發的小孩坐在一個半球形的椅子上等着他。
旁邊扶着一個藍色的面闆,上面亮着個睡覺模樣的小表情,右上角挂着個電子睡帽。
椅子很大,像一張小床。但上面放着各種各樣的東西,顯得少年在上面很擠。
椅子也很高,小孩在上面坐着視線和錦書平齊。
小孩十五六歲的外貌,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頭發是張揚的火紅色,絲毫不顯突兀,有的隻是十足的少年朝氣。
“錦哥,你回來啦!給我和小柔帶禮物了嗎?”小孩調皮地一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錦書。
錦書:“抱歉,這次死得太意外了,沒拿東西回來。”邊說他邊做出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然後頭向一邊歪,舌頭伸了出來,做了一個搞怪的表情。
小孩叫楚決,真實年紀如他的外表一樣年輕,一點城府都沒有。他被錦書的動作逗得嘎嘎樂。
忽然又闆起臉來:“那給小白帶了嗎?錦哥不會給他帶了不給我帶吧?”
“哪兒能啊,那小子一直一直躲着,我回來也不來見我,我可想不起來給他帶東西。”錦書對于這種小孩子直接争風吃醋的畫面也習慣了。
錦書在客棧算是半個孩子王,這群孩子都愛跟着他跑。所以後來冒出來一個徒弟就被這群小孩當成搶老大的敵人了。
也沒什麼針對他的霸淩,就是愛在要禮物的時候攀比一二。
也幸好錦書他徒弟不在意這種小孩長不大的可笑敵意,不然也麻煩。
“身份的事謝謝小柔啦,小柔的能力很厲害哦。”錦書拍了拍那面闆,看到面闆上的臉多了幾絲紅暈。
“嘀——能幫到錦哥就好,但像是被什麼力量抹去了——”面闆是浮在空中的,聲音像是憑空傳出來的,機械又帶着些孩童的稚嫩。
楚決把話接了過去,“她害羞,明明平常最希望幫大家的。”
“決哥!”
錦書樂呵呵地聽着,胡扯幾句,說到正事:“妒倚面跑哪裡去了?”
“妒跑跑?”楚決聽到這名字愣了下,椅子嗖一下轉到旁邊,在堆成小山的一堆機械零件裡找到個渾元儀似的東西,拉動旁邊連着的開關。
中間的球炸開,形成滿天星辰般的地圖,一個紅點在其中飛速穿梭,仔細看還有兩個紅點在其他地方穿梭。
“流浪畫師組織在追這個,儒生抗刀聯盟在追這個……奇怪,怎麼又多一個,妒跑跑是真菌嗎?又搞有絲分裂……對不起錦哥,我不是說你——”楚決點着這個點着那個,吐槽到後面發現身邊這個也是個有點靈力就能無限增殖的。
錦書擺了擺手示意沒事,點了點那個沒人追殺的紅點,發現還在五号世界附近。他緊緊皺着眉頭,心道這妒跑跑不會去為難雲雁了吧。
還是得盡快回去。
“出什麼事了?”楚決幾乎沒見過錦書凝重的表情,有些被吓到了。
“沒事,隻是擔心妒跑跑吓到我的愛人。”
“和妒跑跑長得一樣的嗎?終于找到啦!”楚決為他開心,又有些為難:“要是來客棧你可得提起告訴我們一聲,不然打錯了人就糟了。”
錦書搖搖頭,“他現在不長那個樣子。”
楚決還想再說什麼,被打斷,“沒用過的追蹤定位你還有嗎?”
“有是有……”
“幫我改成隻有一個人能看到的那種好嗎?我要用。”他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楚決,又補充道:“我回頭給你們帶禮物。”
“好。”楚決幹脆地答下,小柔在旁邊晃出了電子波紋。
得了答應,錦書也不多逗留,但在出門之前還是囑咐了句:“你還是把你這窩收拾一下吧,都沒地方下腳了。”
楚決小嘴一撇,“怎麼連錦哥你也開始當老媽子了……”
錦書也不等他抱怨,飛速回到樓下。
他看到自己的通訊器,上面的通訊記錄已經被毀屍滅迹了。錦書試着往那邊打了幾個電話,都通不了。
他們與五号世界之間隔得太遠,還有時空亂流,基本上聯系不上。
“莫琅明白我的意思吧。”錦書大概知道莫琅出來過。
無面:“他在追人就該知道甯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
“沒法打通嗎?”
無面笑着回答:“是啊,估計打不通了。”
不知怎的,錦書覺得那笑有些看好戲的意味在裡面。但他沒說破,接過通訊器回自己房間。
他還有好多事需要處理呢。
包括但不限于感情問題。
他并沒有發現後方的無面又猖狂地笑了起來。而角落裡的安奕睡醒了,看得一臉莫名其妙。
“咚,咚,咚——”房門忽然被敲響,很有規律,很穩重,很平淡。
四散的靈力驟然收攏,凝結成三十五片扇骨,又融入合眼盤坐之人的眉心。
錦書睜開眼,下一刻就出現在自己的門前。
開門,冒出來一個白色的腦袋。
來人比他矮近一個頭,披了件金屬質感的外袍,整個人兩極分化明顯,上面白,下面黑。
擡頭,如血般鮮紅的眼睛看向錦書。
他平靜開口,輕輕吐出一個字:“好。”
錦書抱臂,眼神也很平靜。
二人之間的氣場十分奇怪,說不上劍拔弩張,但好像有什麼東西擋着二人中間。
錦書上下打量一番,發現那外袍把面前這人的脖子以下部分都擋住了,看不見裡面有什麼。他道:“中午吃飯了嗎?”
白發男子答:“番牛飯。”
錦書哼了一聲,斥道:“撒謊。”
白發男子臉不紅心不跳,直視錦書。半晌之後終是敗下陣來。
“知錯。”聽語氣他絲毫沒有悔過的意思。
錦書歎了口氣,把人拉進房間,關門,一氣呵成。
然後在自己徒弟毛茸茸的白頭發上狠狠蹂躏一番,又捧着小臉蛋好一頓摩擦。
性格再硬的人頭發也是軟的。
“小兔崽子你是真不聽話,你還在長身體呢知道不?還想不想長高了?以後被比你高的鄙視了怎麼辦。”他恨鐵不成鋼地說。
來者叫白亦墨,是錦書的徒弟。
白亦墨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卻不敢反抗,隻是喃喃嘟囔道:“砍膝,斬腰,小事。”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十分平靜,就像隻是說西紅柿湯怎麼處理一樣。但錦書知道他的意思是比他高的斬膝蓋,還高的就腰斬,斬完之後總比他矮。
錦書歎了口氣,把人拉到屋裡坐下,往小孩懷裡塞了包靈果幹。
張口就開始對徒弟進行關于小孩子要吃飯的思想教育。
說着說着又把秦雲雁拉來舉例子了。
“……你師娘……不對,該叫師丈就是不聽話,我不在就老不吃不睡,落下個胃疼的毛病……”
全程白亦墨都是一副邊放空、神遊天外,邊啃果幹的狀态,直到聽見“師娘”兩個字。
他擡頭,鮮紅色的眸子又亮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