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内桑樹成蔭,枝葉繁茂,滿目青綠。風過處,桑葉沙沙作響,青瓦白牆,錯落有緻地依偎在河道兩旁。
越往前走,人聲便越發熱鬧。
炊煙袅袅升起,淡淡的飯香彌漫開來,混合着濕潤的水汽和桑葉的青澀氣味。
街上人來人往,一派小橋流水的悠然景色,不時有小攤販沿街叫賣。
有個大娘挑着扁擔經過,籮筐中盛滿新鮮桑葚,紫黑色的果實飽滿多汁。
陸庚見着眼饞,招手道:“大娘,你家桑葚怎麼賣?”
大娘喜笑顔開:“一斤五十錢。”
陸庚豪爽地掏錢,接過阿婆遞來白布包着的桑葚,手指擦了擦,直接扔進嘴裡。
活人的舌頭能嘗出滋味,他已經不記得多久沒吃過這麼甜的東西了。
見他吃得香甜,大娘不經笑彎了眉眼:“小公子看着眼生,何時來鎮上的?”
陸庚也笑:“我從别鎮來走親戚,今天剛到,結果就聽說家裡出了命案,沒空見我。”
大娘不疑有他:“小公子居然是洛家人,難怪模樣生得真麼好。”
陸庚停下動作,順着她的話道:“我剛來還不知道,洛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大娘将他拉近:“我也是聽旁人說起,今日洛家小姐出嫁,新郎官今早接親時,遲遲不見新娘身影,幾番搜尋,你猜怎麼着?他家小姐失足落井裡了,好好的喜事就這麼毀了,洛家夫婦也是可憐……”
陸庚也學她壓低嗓音:“為何是失足,為何不是謀殺?”
“小郎君,這可不興瞎說,今日洛小姐出嫁,宅中上下有多少雙眼睛盯着?誰敢趁這個時候殺人?”
謝過大娘,陸庚又向幾個路人打聽,順利摸到洛府門前。
洛家位于淮臨鎮中心,朱漆大門銅環獸首,門庭開闊,左右兩側各一座石獅,威風凜凜,從上到下寫着四個大字:非富即貴。
趁護院不注意,陸庚躍上院牆,靈巧地翻進院落。
被關了百年,法力是大不如前,但偷雞摸狗這些看家本事還是不錯。
洛府呈串珠式三進三重格局,層層遞進,步入其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中間的天井院落,東西兩側為廂房,布局對稱。
後院二層聽雨樓丫鬟進進出出,想來洛小姐的屍體便停在屋内。
赤色燈籠高高挂起,綢帶随風舞動,鞭炮碎紙鋪陳一地。
陸庚從陰影裡探出身,朝後院而去,不多時,聽見屋裡傳來婦人凄厲的哭聲。
他上至屋頂,掀開瓦片,往屋裡瞅:
白色紗帳重重,雕花床榻上,女子渾身濕漉,赤紅喜服,臉龐慘白如紙,嘴唇青紫,頭發蓬亂,幾縷發絲胡亂纏在臉上,眼皮微微浮腫,似被寒霜侵襲的殘花。幾個小丫頭正在給女子擦身描妝。
簾帳外站滿了人,幾個婆子圍着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擦眼淚的擦眼淚,攙扶的攙扶,卻沒見到褚賦塵的身影。
從方才進屋,他便感覺出來:這宅子的排布,赫然是個聚邪陣,而陣眼正是此處。
陰鸷傷人之物便可稱為邪,包括死屍、妖鬼等等。
如此龐大的陣法,别說投井,隻怕十裡八鄉的妖魔鬼怪都該聚集于此。
這案子,絕沒有這麼簡單。
陸庚心生一計,從懷裡掏出紙筆,畫了張炸符,松手,符紙飄飄落下。
“轟”的一聲,屋頂炸開個等人寬的洞,塵沙飛揚。
陸庚于煙塵中一躍而下,像斷了線的風筝,朝屋内直墜而下,精準落在床榻旁。
周圍的丫鬟婆子全傻了眼,誰能料想到,有個人突然掉下來。
他迅速摸到屍體旁,觀口鼻、卷袖,一氣呵成。
現場一片混亂,洛夫人大喊“作孽”,暈死過去。
幾乎是瞬間,屋内其他人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丫鬟們也反應過來,以身為牆,掩住洛小姐的屍首。
幾個家丁連拖帶拽,将陸庚拉了出去。
洛家前廳,陸庚被壓跪在地上,上方端坐着個精瘦老頭兒,一襲褐底青花絲綢袍。
褚賦塵捧着茶盞坐在側座,眼也未擡。
雍容夫人氣勢洶洶地走進門,走到老者身邊:“老爺,此人無聲無息出現在屋頂,隻怕我兒的性命與他脫不了關系,老爺定要重審此人,還我兒清白!”
老者道,氣如洪鐘:“你——究竟是怎麼進來的?”
陸庚一個猛子從地上竄起來,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沖到老者身前,撲通一聲,緊緊抱住他的腿:“我欽慕小姐已久,不是故意偷看!”
洛老太爺眼皮一跳,擡腳便朝他臉上踹。